五代河山风月 第19章

作者:我的长枪依在

这么个人令赵侍剑很惧怕他......

他是那种目无礼法纲纪,做事出乎意料,令她料想不到,猝不及防的人,总是......感觉很危险。

赵侍剑的直觉就觉得他危险,总会做些让自己意想不到的事,而且霸道,随意使唤她。

身为小姑的侍者,主母也使唤她做事,可别人使唤总是做些寻常之事,她都努力去学,努力做好。

只有史从云每次使唤都令她忐忑,因为不知他会要自己干嘛。

她不是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女孩,她有朦胧的预感,害怕事情会往男女之欲的方向发展。

赵侍剑轻叹口气,她又能如何......

用贝齿轻咬下唇,或许不该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

像小姑说的,看清现实,随波逐流,如果那浑人看上自己,也由着他乱来,换得锦衣玉食,苟安一生.......

至少那样安逸,不累,大家都是这样的,我何需与众不同呢?

想着想着,一颗晶莹泪珠从脸颊滑落,是啊,大家都是那样的,你赵侍剑有何资格与众不同?

赵小娘无力蜷缩在床上,心想:爷爷,不知道你在泉下听得到我的话,如果可以,教教我吧.......

第31章 、闾丘仲卿

人生许多时候都没得选,成长之路就是梦碎之路。

一开始可能撕心裂肺,碎着碎着就习惯了。

对于赵侍剑也是如此,眼眶微红的赵侍剑第二天起了大早,照旧王婶她们一起烧水,造饭,聊天,伺候家里两位主母,没什么不同寻常。

之后梳洗干净,又换干净衣服,帮忙应付来客。

现实总是无奈,屈服然后努力活下去就是勇者。

很多不切实际的想法很快成过眼云烟;不只对别人,知道给自己退让妥协,也是很难跨出的一步。

只是迈出去时有些人果决,有些人徘徊。

赵小娘显然是果决的一类人,她用了一晚,清楚没有徘徊的资格,那些不甘,不愿,都只能默默留在心里,留给自己。

可能会成为某日某夜,独自舔舐伤口时的苦痛回忆,也可能不加理会,直接丢弃在记忆的垃圾堆里。

如果真到那一步,闭上眼全当一场噩梦,赵侍剑想。

如今世道,大丈夫想着怎么死,小女子想着怎么活,她能如何。

之后,赵小娘依旧陪着顾英,笑脸待人,连顾英也没看出她昨晚哭了很久。

上午稀稀落落来了几个,都是来攀亲戚的,或说有个外甥在河北,也姓史,或说祖上往前几辈,大家都是一家人之类的。

赵侍剑站在旁边应付,问候寒暄,说几句好话,却不落人情,不会答应什么事,说什么实际话。

对方说半天,结果主人家滴水不漏,你跟我客气,我也跟你客气,反正就是相互客气,各说各话,最终一无所获,只好满脸笑容,礼貌离开。

.........

到下午,来了一个特别的中年人,这次终于不是来攀亲戚。

其人名叫闾丘伯虞,说自己和史家少主人史从云有交情,想求见为家兄谋个差事。

“长兄闾丘仲卿,原本是昭义节度李公账下从事官,饱读诗书,见识多广.......”

说了一大圈,话慢慢说回来。

“北方纷扰动荡,而昭义节度李公......性急嗜杀,长兄在其帐下多有惶恐,时常觉得不安,故而......故而......”

“想改换门庭。”赵侍剑帮他把不好说的话说完。

中年人尴尬点头,这并不是什么光彩之事。

等史彦超建节,手下有几个从事官也正常,自然有人会盯上。

主母顾英端坐上首,打扮得体,但她并不明白情况,于是看向赵侍剑。

赵小娘便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此定理,天下皆知。

不过还需家主自行考量,请老伯长兄起笔自荐书信一封,到时家主归来自作裁定,一有消息,即刻便派人通知你们。”

闾丘伯虞得到这样回答十分高兴,史家主母身边的小姑娘很聪明,一开口先给事情定下基调,让他明白有机会,然后再说事情流程。

干净利落,又让他心底明了,还交代他做事流程。

闾丘伯虞连忙起身,他早有准备,双手奉上兄长举荐信,随后便不多言,礼貌告辞了,对方已经说得那么明白了,态度,流程尽数直言,再在这饶舌反而让人不快,觉得他不识抬举。

他一走,顾英再无之前端庄,连拉着赵侍剑的手让她坐下。

然后凑过来看,她识字不多,就问赵小娘:“上面写得什么?”

赵侍剑看了一会儿回答:“一个叫闾丘仲卿的人,自荐想到家主麾下效力......原本是昭义军节度李筠手下从事官。”

顾英哪里听得懂这些,什么昭义节度、从事等等一概不知,看她表情赵小娘便明白了。

于是细致为主母解释道:“昭义节度李筠是个大官,管着黄河北面大片州县,治所在潞州,离我们这可能有四百里左右。

不过他性格不好,喜欢杀人,所以他手下的官员害怕,想到南面来,在家主手下效命,这人就是想问主母答应不答应。

这个叫闾丘仲卿的我也没听说过,闾丘这个姓氏很少见......”

她仔细想了想:“我在一些古籍中读到过,闾丘是个地名,应该是以地名为姓,位置.......大致在春秋时的邾国。

也就是后来齐地,如今算来可能是山东人家,到河东谋生。”

顾英听得似懂非懂,又问:“那该怎么办?”

赵侍剑认真想了想回答,“这件事只有家主能做主,不过我觉得可以先答应下来。

一来他们背井离乡,急切有落脚地方,会感怀史家大恩;

二来等家主建节,手下许多地方肯定需要读书人帮忙;

三来他从昭义军来,有处理各种事的能力,这样的人不多得。

先把人留下,等家主回来再定夺。”

顾英欣慰点头,“那就按你说的来。”随即又高兴握住小姑娘的手,“如果没有你,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赵侍剑扯起嘴角勉强笑了笑,主母对她很好,可越是这样,她离史从云就越近了。

.......

史从云不知道自己被惦记嫌弃了。

吃了一路灰,他们已经远动到忻口以南。

这里山高地阔,东面是两条河,西面山峦耸立,正中大道宽阔,东西宽超过二里,骑兵大部队甚至能展开阵型前进。

史彦超确实就是这么干的,毕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遇敌了。

经历多了,史从云已经没之前那么紧张,但心跳加速依旧是不可避免的,生死相搏啊,谁能不惧。

只是如今,又是另一种感触了。

就好像在茅坑里蹲久了,自然不觉得屎臭,见多死亡,便多几分洒脱。

史从云紧握不知道第几根长矛,深呼口气,望向远处北面山口。

辽军若来,十有八九就从那里南下。

此时两山间风平浪静,天空中有苍鹰盘旋,地上微风时不时卷起沙尘。

史从云的一身甲胄自从北上后已经修修补补好几次,今天依旧沉重,捂得他喘不过气。

老爹显然是上头了,对于辽兵即将南下的情报,他丝毫不在乎,也没有半点惧意,准备大杀一场。

他不在乎,史从云却在乎。

史从云此刻脑子十分清醒,辽兵如果想救援北汉,解围太原,来的肯定是大军,不是一千两千,而是数以万计的主力。

而他们如今只有龙捷军第一军两千余人,剩下的都在太原帮忙围城。

路上他劝过老爹,退回忻州,与各部大军汇合,共同据敌,不要突进太前,结果被史彦超一顿臭骂。

史从云无奈,高平的战功,冲昏了史彦超的头脑,如今什么都听不进去,认为自己天下无敌。

他想到一个词,恃勇轻进!

不一会儿,山口北面卷起漫天灰尘,地面开始震动,轰隆隆的声音越来越响......

辽国骑兵来了!

第32章 、忻口

越是到紧要关头,人越容易不受控制的胡思乱想。辽兵有多少,强不强?待会从哪个方向过去,用哪只手拿矛,刺敌人哪里.......

史从云脑子里乱糟糟一团,那些东西赶也赶不走。

待到辽军骑兵影影绰绰出现在山口,事情已成定局,他反而没得想了,脑袋里一下清明起来。

辽兵前锋远远看见他们,并没有停下的意思,冲着他们喊听不懂的话。

遥看去,辽军旗帜林立,十分轻慢,大概占着人多,不把他们放在眼中,发现前方有人后还放缓马速继续南行。

忻口北面山口辽兵人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的骑兵,一眼看不清有多少。

史从云呼吸有些沉重,心跳不断加速。

老爹史彦超却策马上前大喊道:“区区契丹鼠辈,土鸡瓦狗,都跟我杀!”

随后一马当先,直接挥师杀向两山之间辽兵,将士们高呼跟随,士气一时振奋,两千多精骑径直向着辽军骑兵杀去。

史从云位于右翼,毫无办法,只能率众跟上。

远处辽兵被这情况搞得不知所措,慢慢慌乱起来。

他们大概以为周军会畏惧他们人多,不敢轻举妄动,所以还在继续往南开,想占据山口南面开阔地集结,没想到遇上不讲武德,浑身是胆的史彦超,二话不说直接挥师杀过去了!

忻口北面山口最窄的地方左右宽度约一里地不到。

骑兵作战马匹间需要保持距离,如今辽军大堆骑兵正通过两山之间窄道,一时展不开,加上没有及时的统一调度,顿时乱了。

有人想快速南出山口,到开阔地接战,有人想着退回去,暂时避开周军攻击。

有人向前,有人调转马头想往后退,顿时军阵大乱,挤成一团!

史从云紧托手中长矛,眼睛从观察孔死死盯着前方敌人。

心里忍不出吐槽,草,原来没有操作就是最强操作吗!

铁头老爹一波莽夫冲锋,居然意外的把对面搞得阵脚大乱,不知道该如何应付了。

饶是史从云这样的新手,也看明白此时局势,只要冲过去,他们稳赢!

短暂加速之后,周军铁骑裹挟漫天黄沙,狠狠直插辽军阵中。

刹那间,金戈交鸣,战马嘶吼,尘土飞扬,激烈的碰撞声和惨叫混在在一起,耳朵如同短暂失聪一般,周遭什么也听不见,只感觉世界都安静下来。

史从云手中长矛一振,惊慌调转马头的辽兵滚落下马,血腥味扑鼻而来!

这次他早有经验,马背上弓腰,接敌瞬间松手,矛杆往后一滑马上抓住,冲击力瞬间化解大半,整个人稳稳当当停在马背上。

四周声音嘈杂,史从云这次比以前镇定,立即收回矛,反手持握长矛,借着马速,再次将矛头送向一名搭弓的辽兵后背,亲眼看着他惨叫落马。

斜向有人大吼着听不懂的契丹话向他杀过来,转瞬就被身边邵季刺落马下。

王仲则领着轻骑兵在外围袭扰,没有第一时间与辽军接战。

左前方,史彦超一马当先,亲兵环伺,刺死一人,随后又大枪一挑,直接将另一人抛飞马下。

老爹手中一柄大铁枪,加上他的高大身材,全身披甲,宛若一头雄壮猛兽,所到之处接连有好几人被打下马。

他那种大铁枪枪头部位更长,远胜于矛,类似唐代马槊类武器,可以刺,也可以劈砍,普通人难以驾驭,因为太沉,气力难继。

可像史彦超这样天生怪力的猛将用起来却得心应手,如虎添翼!重武器加上人力马力,谁都挡不住。

骑兵交汇之后,便是智勇的考验,骑战中力求绕到敌人左后方而不把自己的左后方暴露给敌人,当然若是用弓的弓骑则另当别论。

这非常考验骑兵指挥的临场应变能力和经验,史从云有自知之明,跟着邵季走,骑兵由邵季指挥,很快众人跟随邵季,用最基本的“8”字远动咬住辽兵侧后,他又挺身用矛刺死一人。

经过两刻钟的鏖战(半小时),猝不及防的辽国骑兵被杀溃,仓促向山口的后方退去。

血腥弥漫,狭窄通道内倒毙马尸和人尸堆积一地,不少还在抽搐哀嚎,血尚温热,风不息。

史彦超浑身浴血,杀得兴起,带领骑兵继续向北追击,跑得不够快的辽国骑兵纷纷被从后面刺落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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