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河山风月 第20章

作者:我的长枪依在

胜势已定,一时间周军将士齐声高呼,激动的尾随追杀辽兵而去,向北疾驰。

史从云喘着粗气从混乱杀戮中回神,血腥和杀戮没让他昏头,看着老爹杀得兴起,带大队人马向北追杀,急得差点骂娘!

虽然也不对就是了.......

总之心急如焚。

辽国要救北汉,来的肯定是主力大军,越过忻口往北追击过于深入,一头撞上辽国大军怎么办!

“草!”史从云取下面甲,吐口唾沫,连忙打马往前追,一面吩咐王仲:“你回去,找向训,找高指挥(高怀德),求他们出兵来接应救援!就说我求的!”

王仲点头,“云哥儿放心,我定把话带到。”

王仲不一定理解他的着急,但一路走来,大家对他都非常信任。

说完勒马往回赶,很快消失到南方。

史从云则调转马头,越过满地尸骸和甲胄刀兵,带众人拍马北上,去追赶史彦超。

沿途到处有死伤倒毙的辽国骑兵,只要有战果,老爹的追杀就不会停下。

一路上,耳边风声呼啸,史从云焦急往北看,看远处的漫天沙尘来确认大部队的位置。

在颠簸的马背上不断想办法,这时跟老爹讲道理,肯定会被他臭骂一顿,还不听。

老爹史彦超是个脑子里长肌肉的人,太过迷信武力。

他想必不是不知道辽军很可能有大军,而是认为辽军大军也不足为惧,他可以直接杀穿!

史从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如何说服这样一个铁头老爹?

“难道老爹就没什么害怕的东西吗?”史从云焦急的大声道。

邵季与他并排骑马,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随即道:“有!”

史从云侧头看向他。

邵季道:“厢主向来浑身是胆,藐视敌寇,但有一样厢主十分害怕。”说着目光直直看向他:“怕云哥儿有个万一。”

史从云心头一震,缓缓勒马,喃喃自语道:“是了,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史彦超身为大周第一猛将是没有软肋的,他冲锋陷阵,自恃勇力傲视群雄,死也不怕。

可身为父亲,他就有软肋了,软肋竟是我自己......

史从云停住马,仔细想了一会儿。

随即下马让邵季帮忙卸甲,把厚重的铁扎甲卸下,只留里面的轻薄皮甲,随后又把马甲解下,都交给邵季保管,他怕甲胄太重,追不上老爹。

“你带人在这等,接应我。”史从云拍拍邵季肩膀。

邵季点头,明白他想干嘛,“云哥儿尽管去吧,某带人等你回来。”

史从云点头,翻身上马,轻装单骑去追赶史彦超大部。

........

大约追赶半个多小时,史从云提着长矛赶上大军末队,史彦超果然还带着人向北追击,速度却慢下来。

看这架势,史彦超怕是想一鼓作气,直捣黄龙,过雁门关杀到契丹老巢去!

虽然不可思议,说不定脑子里满是肌肉的老爹就是这么想的。

史从云从左翼往前绕,他不着甲,马也不着甲,行进轻快,很快赶到前方。

史彦超正志得意满,准备乘胜追击,亲率大军扫平辽军。

见他赶来,而且卸了甲顿时惊诧,随后大骂:“逆子!你做什么,卸了甲就带人回忻州去,来阵前就要着甲,某教过你多少次了!”

史从云不管老爹怒骂,正色道:“爹,某想通了,你要追击,我身为儿子就作前锋。”

“你!”史彦超大怒,抄起手中铁枪就想抽他。

又见他卸了甲,怕伤到,顿时不敢下手,脸色难看,“胡闹,快滚回去!”

史从云不理会,打马朝前,并入大军最前列,打算赖在这不走了。

史彦超瞪他一眼,怒道:“继续追击!”

史从云也狠了心,并不减慢马速,咬牙一直位于大军阵前,伴随前进。

周围将士纷纷侧面,还有指挥使在后面小声劝他快退回去。

史从云咬牙不从,其实心里早七上八下,他这状态要是遇上辽军,十分危险。

几个平时跟随史彦超的指挥都看出他们父子斗气,也明白史彦超的性格,无一人敢说话。

又行进一会儿,史从云依旧倔强位于前沿阵前,根本没有减慢马速的意思。

时正值夏日,烈日炎炎,出忻口后四下开阔,原野苍茫,周遭大片葱绿麦田,原本生机勃勃,可大军一过,大路边的田地都遭了殃。

辽军南下时已经踩踏一遍,周军北上又被踩踏一遍,百姓一年的希望和忙碌,就被碾碎成泥,踩进土里。

哪怕战祸过去,对于不少人来说,如何活下去又成了大问题。

前军气氛有些沉默,大军北上二里左右。

史彦超突然勒马,打破沉默,怒吼道:“停马!”

大军缓缓停下,史从云连忙对身后的各指挥道:“各位叔伯,我爹说了停马调头,快调转马头回去,不要再追了!”

众指挥面面相觑,还在犹豫,纷纷看向史彦超。

过了一会儿,远处有动静,前方视野尽头,万里无云的天穹下,东北和东南两面飘起大量灰尘,隐约能听到声音。

史彦超大声骂道:“契丹狗贼,居然敢设伏!”

史从云远远看见远处数里外缓坡上的辽军牙旗,心里忍不住吐槽,这哪是人家辽国设伏,你都快一头扎进辽国中军了!

他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怂。

手里紧握长矛,甚至马头还要越过史彦超的战马,大有一种:爹啊,你要打儿子就第一个往辽军阵里冲的架势。

其实心里有数,如果老爹真铁了心,给他十个胆也不敢打头阵。

史彦超一言不发盯着远处靠近辽兵,脸色难看,又看一眼只着薄皮甲的史从云,不甘大吼道:“撤!回忻口。”

众指挥如蒙大赦,他们也早就觉得不能再追了,纷纷下令调转马头,前军变后军,全力往忻口方向撤退。

史从云终于松口气,这下顾不得其它了,身上没甲,心里怕得要死,仗着马快迅速向南跑,很快冲到大军前方。

这把众人看得都有些懵,这还是刚刚那个誓死要为先锋,打死不退半步的小厢主么?怎么跑得比谁都快.......

后方辽军追上来,规模庞大,在忻口北面平原展开,东西拉开好几里,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

这下众将士看着都觉得害怕,辽军兵强马壮,人数众多,刚刚若不是小厢主拼死拦着,一头扎进去,只怕凶多吉少。

两军一前一后,周军逃,辽军追,不少落后的周军将士被辽兵射下马,惨死在辽军铁蹄之下。

打仗最怕的就是犹豫,要打就打,要跑就跑,周军决定跑,反击就是下策,一路狂奔,待跑到到忻口,已是傍晚。

邵季率领的部队和赶来的高怀德、向训部千余人早在等候,在忻口北面山口设立鹿角,木栅,拒马等,占据两边高地。

他们过来就放行,随后立即挡住大道。

两军会师后,人马大增,向训、高怀德、邵季的人马据守忻口北面狭窄地带,加上忻口开阔地缩紧变窄,辽军不敢冒进追击,纷纷停在北面目送,不再往南。

逃回来的将士们终于可以休息喘口气。

收聚拢人马点数后,大约只有一千八多百,两千不到,路上有三四百弟兄要么跑散,要么死于辽人之手。

遥望北面漫山遍野辽军,众人都心有余悸。

史从云大口喘息,从山坡上俯瞰北面,心头狂跳,辽国兵多将广,已成大气候!

白天要是晚一步,只怕要全军覆没了。

向训打马上来:“忻口不能再守,辽兵人多势众,这地方守不住,回忻州城罢。”

史彦超很不爽,但终是点头答应了。

史从云则忙着向向训和高怀德两个叔父道谢,这种话老爹不会说,只好他这个儿子来说。

高怀德不拘小节,性格十分豁达,根本没把这放在心上,像一个没那么傲气的史彦超。

向训则不同,笑呵呵的道:“某这人情云哥儿可要记着。”

之前他还能打哈哈,这次不行,史从云连忙嘿嘿笑道:“小子记着,向伯父若有吩咐,莫敢不从。”

“呵,油嘴滑舌,我看云哥儿也是此时说得好听。”向训大笑,并没有与他斤斤计较的意思。

打理完一切,大军连夜从忻口撤回忻州布防,史从云终于放心下来。

可算把老爹从鬼门关拉回来了。

待回到忻州城下,已经半夜,却内外灯火通明,辽军的消息想必已经传到这里,验明身份后,城门打开,大军入城。

一抬头,星河璀璨,高高城墙几乎碰到月尖,今夜又有数百弟兄没法回来。

这一仗他们算小胜,史彦超最初一波冲锋加后来一个多小时的追杀,斩获多少不知道,但应该过千了,人尸马尸在忻口北面的山口铺了一地。

不过因为追得太深如,反被辽国大军追杀,己方也折损数百,若非史从云拼死拦着,说不定已经全军覆没。

而更大的局面上,如果辽军来了,太原想必也打不下去了。

这一天把史从云折腾得心力交瘁,疲惫不堪,安顿好战马后,在城南营地空地上铺了毛毯,倒头就睡。

第33章 、云州往事(上)

不过二三日,辽军开始大举南下,囤驻忻州以北,与周军对峙。

辽军下营寨于忻州以北,延绵十几里,前锋暂时没有贸然南下,大约是在忻口一战,被史彦超杀了个下马威,不敢再冒进。

也有来阵前挑衅邀战的,不过魏王符彦卿下令,坚守城池营垒,不许出战。

这战术说不上多高明,却很实用。

只要忻州还囤驻重兵,辽军就不敢贸然南下。

忻州诚头,一众人站着往北看去,史彦超站在最边上的位置,还完全大步,不与众人同列。

史从云带刀着甲,站在老爹身边。

最中间的是着轻甲的魏王,身边随行众人,尽皆着甲。

这些人中有史从云认识的,如向训、高怀德,也有他不认识的,如郭从义、白重赞。

不过众人除了向训和高怀德,也没人看他。

“比昨日多摸约五六千。”高怀德开口道,他说的是远处忻口以北扎营的辽军。

距离太远看营帐是看不清的,看人更不可能,此时正是大军下午造食时,经验丰富的将领能根据大军的炊烟推测大概。

史彦超冷声道,“更多,少说七八千,可能超过万数,辽贼造食和我军不同,他们多带干肉,生火少。”

众人纷纷侧面看向他,高怀德道:“史前锋云州人,与辽兵交手很多。”

有人暗暗点头,最终魏王符彦卿下了个定论:“忻州只怕守不住了......”

城头风很大,大家却听得清楚,也什么异议的话。

这是实在话,虽然丧气,却是事实,忻州守不住。

辽军大军正陆续赶来,一日增兵万余,照这个速度下去,忻州北面集结中的辽国大军很快就会有压倒性优势。

不过更加长远的话魏王没说。

史从云心里有数,那就是忻口守不住,太原也不能打了,这次攻太原将功亏一篑。

他明白这些道理,没乱说,这些人大多想必都懂,但大家都不开口,因为官家心有不甘,这种不甘心,不情愿是自上而下的。

这大概就是天子意志吧,官家一个念想,也能让这么多五大三粗的汉子闭嘴不敢去多言是非。

史从云不会想这么多,天子管天下,他管几百个手下都觉得糟心。

五大三粗的汉子,毛病一大堆,每天臭烘烘的,口无遮拦,平时烦得很,哪天突然死了还要挖坑埋,心里也不好受,袍泽兄弟大概说得就是这样的。

不过有一点他确实能感同身受,那就是不甘。

死那么多人好不容易走到这步,如今辽军南下,顿时什么都没了。

山西地势高于中原,表里山河,山西不定,就如悬在中国(中原之国,古代说中国都是这个意思)头顶的一把利刃,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

关键这把剑还有一端握在辽国手中,这种感觉肯定不好,别说郭荣这样的明主,连史从云都觉得很难受。

因为后世高铁、飞机等等交通工具,他曾走遍大江南北,对祖国地理形胜,山川河流,有着超越古人很多的直观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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