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侯 第47章

作者:高月

陈庆笑问道:“请问范相公还有别的疑问吗?”

范宗尹重重哼了一声,“我来问你,两次战斗结束,收缴的战利品你为何不上缴,你为何不奏明朝廷就擅自把钱财瓜分?”

陈庆淡淡道:“我的任务很清楚,剿灭张逵造反,并将张逵或者首级交给朝廷,任务栏中并没有说把要把张逵收刮的财富一并上缴朝廷。”

范宗尹终于抓住了陈庆的把柄,他立刻驳斥道:“那是因为朝廷有明确规定,所有收获的战利品要上缴朝廷,然后再论功行赏,你身为军队的指挥使,难道连这条最起码的规定都不知道?”

陈庆依旧不慌不忙道:“带兵打仗当然要灵活变通,我带的军队是两千西门厢军,大家都是他们平时是什么表现,吃喝嫖赌,勒索商户,敲诈良善,这些事情他们都没有少干。

但就是这样一支军队,在淳安县一个月,他们没有骚扰过平民,更没有谁作奸犯科,他们刻苦训练,一天要跑上百里,每天残酷训练八个时辰,却没有一个人当逃兵,他们为什么会转变?

是我陈庆有本事,有能力?错了,是因为他们心怀希望,我第一天就答应过他们,所有的战利品就分给他们,没有这样的希望,两千西门厢军能剿灭人数是他们两倍,装备比他们精良,曾经号称禁军第一虎将的张逵?”

范宗尹冷笑道:“你给我说这些没用,朝廷也会同意你把战利品分给士兵,但前提是,你必须禀报朝廷,得到朝廷的同意,你分明没有把朝廷放在眼里,这就是大罪!”

“好一个大罪!”

张浚走出了班列,他知道这是陈庆唯一犯下的错误,范宗尹抓住就不会放,必须自己出面了。

张浚向天子赵构行一礼,“陛下,能否容许微臣说两句?”

“准!”赵构很干脆地答应了。

张浚不慌不忙对范宗尹道:“我想请问范县公,战利品归朝廷应该不止是本朝的规定吧!”

“当然不是!”

“那就请问范相公,历朝历代这么多战争,有哪一场战争是全部把战利品归了朝廷,不说隋唐,就说本朝,对辽国作战,对西夏作战,对金国作战,甚至去剿匪平叛,哪一次战争后把战利品交给朝廷?不都是直接奖励给将士了吗?你说,哪一次是把战利品交给朝廷的?”

“这——”

范宗尹一时犹豫了,他依旧不依不饶道:“我只知道朝廷有这个规定,那就要按照规定办事!”

“既然朝廷有这个规定,那朝廷又因此处罚过哪个大将?一个都没有,你明明知道朝廷默许大将可以用战利品奖励士兵,你却揪住一个小小的指挥使不妨,难道就是因为他斩杀了完颜娄室,就是因为他在箭筈关歼灭了数万金兵,让你心怀不满,所以你千方百计找他的把柄,非要置他于死地,那是金国酋首才想干的事情,你一个堂堂的大宋宰相莫非也想领金国酋首的十万贯悬赏?”

张浚的声音越来越严厉,说到最后变成了慷慨陈词,痛斥范宗尹。

张浚一番暴风骤雨般的诘问令朝堂内一片哗然,百官们都没有想到,陈庆竟然立下了这么多赫赫战功,大家的立场开始转为偏向陈庆,很多大臣都意识到,范宗尹小题大做,确实有点过份了。

范宗尹的脸胀得通红,气得胸膛起伏,大吼道:“张浚,你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和金人有勾结?我是堂堂的相国,难道我不该维护朝廷的制度?”

张浚的语气忽然平和下来,但话语中杀机却一点不减,“你既然是朝廷的相国,那你就应该知道,朝廷一直默许大将把战利品分给有功将士,陈庆明明剿灭张逵有大功,你却视而不见,一心抓住他的小辫子不放,为什么?”

这时,秦桧在一旁笑道:“两位千万要先冷静下来,其实范相公只是担心私分战利品会出现一些不当的行为,损害士兵利益,并没有别的意思!”

秦桧表面上是劝架,但他却不露声色地送了一记助攻。

范宗尹立刻领悟了秦桧的暗示,他立刻顺着秦桧的助攻道:“因为御史台在弹劾陈庆,所以我才要问清楚,监察御史的弹劾书上说,陈庆分给将士财物只是借口,他自己却趁机贪污大半财物……”

陈庆冷笑着问道:“监察御史有什么证据说我贪污了大半财物?不过是他的小人之心而已,我可以坦坦荡荡告诉范相公,所有缴获的钱财,我陈庆一文钱没有拿,一件物品也没有取,全部都分给了有功将士,天地昭昭,可证明我没有一句虚言!”

“哼!哼!”

范宗尹连声冷笑道:“说得比唱的好听,谁又能证明你没有私贪钱财?”

“我可以证明!”

大殿内所有人一起回头望去,左拾遗徐蕴从班列中走出来,躬身行一礼:“启禀范相公,我可以证明陈将军分文未取!”

“你?你又怎么证明?”范宗尹一脸疑惑。

徐蕴不慌不忙道:“很简单,我也去了睦州,我特地询问了负责分发战利品的两名县吏,他们有详细的分配记录,如果范相公需要这份记录,我可以提供。

另外,我还询问所有押队以上将领,他们都能证明,陈指挥使把所有的战利品都分给他们和阵亡将士,他自己一文钱都没有拿,我有他们证词和画押,如果范相公需要,我也可以提供。

再有,我认为还可以让王涣出来作证,他说陈指挥使贪污战利品,他的证据又在哪里?”

范宗尹的眼睛眯了起来,怎么回事,谏院居然也插手了,自己怎么一无所知?

范宗尹十分不满道:“请问左拾遗,调查官员明明是御史台的事情,是得到了几位相国批准,那你呢?又是谁又让你去睦州调查?”

“是朕让他去的!”

一直沉默的天子赵构忽然开口了,仿佛一个惊雷在朝堂上炸响,朝堂上所有官员都呆住了,包括范宗尹,更是惊得瞠目结舌。

赵构淡淡笑道:“朕一直认为,兼听则明,本来谏台就不分家,调查官员谏院也有职责,只是朕没有告诉各位相公,是朕考虑不周!”

“好一个兼听则明!”

秦桧走出来了,他满脸崇拜对赵构道:“还是陛下英明,考虑问题周全,若不是陛下睿智,让谏院也去调查,今天我们真的要冤枉一个有功将领,那会是朝廷的耻辱,正是陛下的英明,让我们避免了将来蒙羞的一幕!”

这个马屁虽然谈不上高明,甚至有点直白,但它很及时,可以说恰到好处,令赵构如食甘饴,他微微笑道:“秦相公过奖了!”

秦桧算是看明白了,陈庆真正的后台并不是什么张浚,而是天子,为什么吕颐浩一直保持沉默,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恐怕也看出来了。

这个关键的时刻,秦桧迅速转变了立场,哪怕他刚才助攻范宗尹,哪怕王涣是他妻族,他现在都要毫不犹豫地一脚踩下去。

“陛下,其实微臣很清楚范相公为什么一定盯着陈庆不放?明明一件小事情,却小题大做,有失相国体统,其实根本原因就是偏见。

他对西军偏见极深,当年对种师道的态度就可见一斑,如果是别的军队剿匪,他或许不会放在心上,但偏偏是一个西军将领,而且还居然是他的政敌张宣抚使的爱将,他怎么能容忍?偏见加上私心,才是他今天失态的根源。”

范宗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秦桧话都说不出来,“你……你……简直无耻之极!”

秦桧不睬他,继续对天子赵构道:“另外监察御史王涣也有重大失职,为了迎合范相国的心思,便炮制出这么一份荒唐的弹劾报告,他不配做监察御史,微臣建议将其罢官免职!”

御史中丞沈万求心中暗骂秦桧卑鄙无耻,分明就是他让自己安排王涣去睦州调查,这会儿他又毫不留情将王涣出卖了,撇清了他的关系。

赵构点点头,“秦相公说得对,偏见确实很害人,会造成无数误会和悲剧,范相公,朕希望你吸取今天的教训,不要再心怀偏见,也希望所有朝臣都吸取教训,散朝吧!”

赵构最终还是给范宗尹留了点情面,只提偏见,不提私心。

众大臣纷纷议论着向殿外走去,今天一场激战,让所有人都开了眼界,杀到最后居然峰回路转,天子出手了。

这会儿,范宗尹已经把陈庆暂时抛之脑后了,他终于发现了一条毒蛇,而且他刚才被这条毒蛇狠狠咬了一口。

他无比仇视地盯了一眼秦桧,转身快步离去。

秦桧却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和张浚相谈甚欢,一起携手离去。

陈庆望着秦桧走远的背影,他发现今天的主角并不是自己,而是这位秦相公,他在最后一刻成功抢镜。

这时,一名小宦官走上来,对陈庆低声说了几句。

第七十三章 召见

御书房内,赵构笑眯眯摆手道:“陈将军免礼平身,赐座!”

有宦官取来一个绣墩,放在陈庆身边,陈庆行一礼,“谢陛下!”

他坐了下来,赵构好奇地笑问道:“陈将军很年轻啊!是哪一年出生的?”

陈庆当然不能说自己是1996年的出生,他早有准备,连忙道:“卑职是大观元年出生的。”

“哪一个月?”赵构又继续笑问道。

“卑职六月出生。”

赵构呵呵笑了起来,“爱卿只比朕小一个月。”

陈庆也跟着干笑两声,旁边几个宦官却很诧异,官家好像第一次在大臣面前提到自己的出生时间。

赵构又将话题转了回来,淡淡笑道:“其实范相公还是不懂军事,夜间偷袭失败后,基本上都立刻撤退了,受伤士兵也就成了待宰羔羊,极个别的反击也是特殊情况,几乎可以忽略,事实上,你完全可以把受伤的乱匪带回城救治,但你却全部把他们处死,朕并没有怪罪陈将军的意思,但朕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不妨说实话。”

陈庆略略沉吟一下道:“卑职给陛下说一件事情,陛下或许就能理解了。”

“你说,朕听着。”

“在淳安县大王村乡有两个同族人,一个叫贾叔德,一个叫贾驴儿,当年方腊造反的时候,贾叔德参加了反叛,还当了一个头目,而贾驴儿的父亲死活不肯造反,被方腊杀了,三个儿子也被杀了两个,只剩下一个十几岁的贾驴儿躲到山里去,逃过一劫。

后来方腊造反被平息,贾叔德也被释放回乡,没多久他便发达了,买了几百亩上田,成了当地土绅,而贾驴儿家破人亡,给贾叔德当了佃农。”

“这个贾叔德的钱来历不正吧?”赵构插口问道。

陈庆点点头,“他因为给张逵捐了两百石粮食,被卑职抓起来,卑职审问他,他承认自己发家是参与了当年方腊抢掠杭州,他抢到不少金银,藏一个鱼塘内,战后他把金银捞了回来,然后就发家了。”

“继续说!”

“陛下,问题就在这里,张逵重新杀到睦州后,贾驴儿踊跃报名从匪,非常积极,成为张逵手下一名头目,卑职后来审问贾驴儿,为什么要从匪,他就告诉我,因为贾叔德当了土匪后发家了,后来什么事都没有,他不肯当土匪却穷困潦倒,他心中不平,陛下,这就是卑职要杀死这些土匪的缘故,卑职要震慑那些心怀侥幸的人,要告诉他们,当土匪一定没有好下场。”

赵构缓缓点头,“朕明白你的意思了。”

“陛下,本来今天微臣想告诉范相公,镇压匪患必须恩威并施,怀柔安抚要有,但霹雳手段也要有,一定要让当土匪的人付出代价,哪怕他手上暂时没有人命,但只要他当了一天土匪,那他就必须为这个选择受到惩罚,这次卑职释放了一千多名匪众,但他们都要无偿为官府服三年劳役,这就是他们当土匪的代价。”

赵构欣然笑道:“朕会替你告诉范相公!”

“谢陛下理解!”

“朕很支持你的理念,平匪必须要恩威并施,使得霹雳手段,方显菩萨心肠,不过朕更欣赏你在西北的战绩,从现在开始,朕破格提升你为西军统领,制置秦州军事,封正侍郎,赏银三千两!”

陈庆忽然想起一件事,连忙道:“卑职从完颜娄室手中缴获了定远弓,卑职后来才是知道是太上皇之物,请陛下赎罪!”

徐宁告诉陈庆,定远弓并不是太上皇赵佶的收藏之物,而就是他本人使用之弓,虽然他也拉不开定远弓,但每次出猎,都会有侍卫专门给他携带此弓。

这是一个隐患,陈庆必须要趁这个机会把隐患解除。

赵构犹豫一下,按理,父皇的兵器不宜给臣子,但想到父皇的湛卢宝剑已经交还自己,一张弓问题也不大。

赵构便笑道:“定远弓就算朕代表父皇正式赐给你,作为你斩杀完颜娄室的奖励,希望你用它来保卫大宋社稷!”

“谢陛下,微臣定不负陛下嘱托!”

……

陈庆在吏部和枢密院忙完各种提升手续后,回到军营时已经是下午了。

陈庆望着桌上一幅字发呆,这是天子赵构赐他的一幅书法,上书八个大字‘忠君爱国,收复山河。’

陈庆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恐怕‘忠君’两个字才是赵构真正想表达的意思吧!

营门‘砰!’一声撞开了,呼延通和郑平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老陈,你真不厚道,明明就是你杀了完颜娄室,你还瞒着我!”

嘴上虽然埋怨,但呼延通眼中的崇拜让陈庆快顶不住了。

“老陈,听说你升官了?”

郑平也是一脸激动道:“呼延说你升为统领了,是真的吗?”

“这有什么好激动的!”

陈庆微微笑道:“我之前就是正将指挥使了,箭筈关立功,天子破格提拔我为统领,难道不是我该得的?再说你也要升官嘛!”

“就是,本来就是该得的,那是不是你要回去了,不用再读这个破劳什子武学了?”

陈庆摇摇头,“武学当然要读,我不能每次都破格提拔吧!我资历不足,可有了武学功名,以后再提升就理所当然了。”

“那你不是要去秦州?”

陈庆笑了起来,“秦州还在金兵手上呢,天子不过画了一个饼,想吃这个饼,就得自己和面去做,走吧!我请你们喝酒去,叫上刘琼和小乙。”

……

陈庆自然还是在虎口酒楼请客,他今天顺便领了三个月的俸禄,手中宽裕了不少,很快枢密院的赏赐会下来,他又会得到一笔军功赏赐,这还不算官家赵构给他的赏银。

今天确实是个大喜的日子,不仅在朝堂上挫败了范宗尹的弹劾,还得到天子的青睐,提升为统领,所有人都为陈庆欢喜。

赵小乙抢着给大家斟满了酒,陈庆站起身举杯笑道:“感谢大家的鼎力相助,为我们的胜利,干了此杯!”

“干杯!”

众人举杯一饮而尽,这下是刘琼抢过酒壶给大家斟酒了。

“老陈,枢密院有什么消息吗?”郑平嘿嘿笑问道。

这也是大家共同关心的事情,四双眼睛都望着陈庆。

陈庆笑道:“今天朝会后,我又去了一趟枢密院,李知事说,我们剿匪的封赏这两天就会下来,我没有升职机会了,但你们每人会升一级,赏钱还不少,所有士兵都有份,阵亡将士能得到双倍抚恤,枢密院这次也大方了。”

众人一起欢呼起来,赵小乙急问道:“那我会是什么官?”

“宣抚使之前的奖赏名单我南郑就看到了,老郑之前封准备将,阶官是从八品秉节郎,你比他低一级,封都头,阶官是正九品忠训郎,这次剿匪再升一级,老郑是从义郎,你是秉节郎。”

赵小乙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兴奋道:“想不到我居然也当官了!”

这时,呼延通恨恨道:“那个王薄,要不要收拾他?”

陈庆淡淡道:“他这种小人不用刻意去对付他,只要机会来了,我一定会给他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至于现在,不劳我们动手,王涣会替我们狠狠收拾他。”

“王涣被免职了吗?”

陈庆点点头,“吏部行动很快,今天下午就将他罢官免职了。”

“那王薄有得受了!”呼延通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陈庆又问呼延通道:“正侍郎是什么头衔,制置秦州军事又是什么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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