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佑嬉事 第40章

作者:血红

但是乐氏的命数极好,在嫁给上皇之前,连嫁的几个丈夫都非富即贵,后来进宫做了皇后,更是养出了满身的雍容贵气。

暖阁里坐着的几个紫袍重臣,有大胤武朝的丞相朱崇,有镐京城的镐京令令狐甲,有大司寇公羊旭,有风调坊令水英,有御史台都御史兰天禾,有大理寺的大理卿商羊,以及鸿胪寺的鸿胪卿李梓。

要说明的是,丞相朱崇,正是朱钰所属的朱氏族人,是朱钰嫡亲的伯父。

对了,还有当朝太史令鲁步崖,这是一名身材高大,腰身挺拔,双眸亮如寒星,气度略显凌厉的老人。

他静静的坐在暖阁角落里,面前是一张书案,上面放了文房四宝。

他身后一排坐着八名太史台的史官,也都是笔墨纸砚伺候着,一个字都不漏的记载着暖阁内每一个人的每一句话。

因为鲁步崖的存在,暖阁内,所有人的言行都极其的谨慎、小心,每一句话出口的时候,都经过极小心的措辞斟酌。

这些史官,太让人头疼,他们会毫无遮掩的,将这些大人物的一言一行记录在史书中。

是遗臭万年,还是流芳百世,就看他们的笔尖子怎么晃荡了。

哪怕是太后,哪怕是丞相,在鲁步崖面前,也都得小心谨慎。

毕竟,这世间,没有千万年的国朝,没有千万年的世家,却有千万年的世袭史官源远流长,鲁步崖就出身史官世族,家族历史,可追溯到大胤之前十三个国朝那般久远。

哪怕朱崇家的那位圣人老祖,当年还活着的时候,碰到鲁家出身的史官,也要恭恭敬敬做学生姿态,主动向鲁家史官行礼的。

“是以,四极坊善后之事,还有劳诸位卿家。”沉默良久,乐氏终于开口:“四极坊的诸侯世子们,在这件事情上怕是会不依不饶,得理不饶人。”

“朝堂的确有亏待他们的地方,这等刀兵之事,就不该在四极坊发生。”

“我已经调动钱粮,前往抚恤,但是钱粮毕竟不比人情,鸿胪卿往日和他们交好,在这件事情上,还需卿家多多担待,好生抚慰,切不可让四方诸侯有任何怨言,有任何疑虑才是。”

李梓起身,向乐氏拱手示意,然后缓缓坐下。

李梓的脸色极其愁苦。

抚慰那些质子?

这事情说起来好听,但是谁坐了他这张位子才知道,那些诸侯质子,是这么容易安抚的么?

这一次,他李梓还不知道要付出多少代价呢。

太后看了看在一旁运笔疾书的鲁步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至于,九阴教在风调坊暗设巢穴,私蓄武装,图谋不轨之事,事情牵涉前朝余孽,故,此事就由大将军府一力追查,诸卿以为可否?”

当着鲁步崖的面,太后措辞极其谨慎,万分小心。

她绝对不敢当着鲁步崖的面,说出‘拜鬼母教’啊、‘鬼母’啊、‘齐妃变鬼’啊、‘冷宫鬼魅’啊这种话来。

这些话若是被鲁步崖记入史书,她乐氏是妥妥当当要遗臭万年的了——天下太平了这么多年,偏偏你乐氏垂帘听政期间,因为你在冷宫逼死了上皇的妃子,导致鬼魅横行、妖孽乱世!

这名声,不好听,太不好听。

所以,用前朝余孽的名义,让自家亲兄弟乐武的大将军府来追查九阴教在风调坊的阴谋不轨,这是太后唯一能够接受的条件。

大司寇公羊旭缓缓点头:“太后所说极是。九阴教一案,牵扯前朝余孽,或许有刀兵征战之忧,此事交给大将军追查,很妥当。”

微微顿了顿,公羊旭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大丞相朱崇,淡然道:“四极坊一案,分明是有两伙人凑巧,不约而同起事。九阴教一案交给大将军,那么,那些无名杀手,就由老臣的司寇台,连同刑部、大理寺联手侦缉罢。”

太后笑得很矜持:“和那些无名杀手有牵扯的活口人证熊顶天,不是已经移交给大司寇了么?这件案子,诸卿用心查办就是。”

太后轻飘飘的说道:“或许,他们就是一群趁火打劫的劫匪,想要对某位诸侯世子不利的刺客呢?这种事情,以前不是没出过。”

太后笑得很灿烂。

但是她牙齿恨得直痒痒。

近千死士,在四极坊杀人、放火,使用的还都是制式的军用弓弩,刀剑等物,也都是出自大胤官方的官造工坊。

要命的是,近千死士都潜入四极坊杀人放火了,这么多衙门,这么多朝臣,这么多官吏、捕快、士卒、暗谍、耳目等,事先居然没人察觉到任何风声?

大丞相、司寇台、六部尚书、大理寺、镐京令、风调坊令等等,这些文教出身的官员,全都负有不可推卸的罪责。

按照太祖立下的国法,太后甚至可以把他们的脑袋全都砍下来!

但是,太后不能这么做。

如果太后敢给眼前的这群国之重臣定罪,他们就敢掀开‘九阴教’、‘鬼母’、‘齐妃变鬼’这一篓子见不得人的阴私勾当,让她太后同样变成国之罪人!

麻杆打狼,两头怕。

太后和这些臣子,现在是相互拿捏住了把柄,谁也奈何不了谁。

大丞相朱崇淡然道:“太后说得再对不过了,或许,他们就是一群刺客,又是那些诸侯质子相互结仇闹出来的私人恩怨,只是这次规模大了些。”

朱崇缓缓道:“十天之内,吾等会给太后一个交待。”

太后抿了抿嘴,缓缓比划了一个手势:“三天,若是三天内,乐武还不能将九阴教这件事情查清的话……哀家也就愧对大胤历朝先祖,哀家也就不活了。”

朱崇等大臣就纷纷起身,向太后沉默行礼,然后转身离开。

鲁步崖慢条斯理的,带着几个史官将一应记载整理完成后,也向太后行礼告辞。

太后坐在宝座上,沉默了许久,许久,这才连连冷笑起来。

“不知道女人都是小心眼么?”

“啧,哀家要应付的对头……一不小心,哀家身败名裂也就罢了,搞不好还要死得凄惨无比。”

“你们倒好,想这么轻轻松松的过关?”

“十天内给我一个交待?呵呵,还不知道从哪里弄一群顶缸的给我打马虎眼呢。”

“等你们交待明白了,你们不仅无罪,反而有功,我还得好好奖赏你们不是么?”

“感情,就我一个人在这里扛锅呢?”

“哎,哎,这口气,我可忍不下去。”

“我不好过啊,你们都得陪着我不开心……朱崇,公羊旭,兰天禾,商羊,令狐甲,水英,李梓,他们都是一伙的吧?”

“阿武,阿武,给我滚出来,赶紧想办法,给我好好的整整他们。”

“我不开心,也得让他们都闹一个没脸没皮才是!”

“挑一个他们那一伙的人,找一个够分量的,给我好好的出口气!”

第50章 对门的邻居

半夜,子时。

卢仚带着大队人马,赶到了雨顺坊。

在鱼长乐派来打前站的几个小太监的带领下,卢仚带着忙碌了半夜的下属,来到了雨顺坊勘察司的驻地。

骑在血蹄乌骓背上,卢仚看着面前熟悉的门户,半晌没吭声。

可见,胤垣不是个厚道的皇帝。

这厮,良心简直坏到了极点的。

“果真是,昏君啊!”卢仚嘴角抽搐着,用力的捂住了额头。

新设的守宫监雨顺坊勘察司,它的驻地,地段很好,就在雨顺坊的东北面。北面隔着一条柳荫大道和堤坝,就是宽达数里的运河,风景是极好的。

驻地的东面,隔着两条街,就是雨顺坊的二号码头,这里的交通,自然也是极方便的。

码头旁边不远,就有一座市集,吃穿住用行等,乃至各种娱乐资源,也是极其丰富的。

这驻地本身,更是一座前后六进,左右双跨的大宅子。

而且,这宅子的后面,还带了一个极大的后花园,总占地能有一百五十几亩。

卢仚和他麾下的三百来号人,加上三百多匹血蹄乌骓,都能轻松的住下来,而且后花园的北门直通运河边的柳荫大道,马队出入也极其方便。

可以说,这驻地,真是一处风水宝地。

中午才给卢仚的任命,短短六个时辰中,能够在雨顺坊弄到这么一座大宅子给卢仚做驻地使用,还能将宅子原本的主人直接搬迁离开,可见胤垣是下了不小的本钱,鱼长乐也是真的下了力气的。

当然,以上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座大院子坐北朝南,南边的正门,隔着一条街道正相对的,一排松柏簇拥之间,就是白长空家‘蓝田园’的北门。

那北门,看上去极眼熟的,卢仚不久前,半夜里,才刚刚跨越过。

是的了。

卢仚和白家,做了面对面的邻居。

卢仚心中,有一万句不雅之词想要倾泻一下,却不知道应该如何才能说出口。

说好的谨小慎微呢?

说好的小心从事呢?

张开嘴,深深的吸了一口带着水腥味的西北风,卢仚喃喃道:“陛下隆恩,监公对我等,也真是关怀备至。这院子,我喜欢。”

“罗将军赠送的那套宅子,就暂且放在那里吧。”

“这宅子,我中意,我就住这了,一定极有趣。”

卢仚跳下马,将缰绳丢给了一旁伺候着的一名监丁,抬头看了看自家院子的大门。

朱漆大门,规格比不得莱国公府和天恩侯府那般雄壮,但是也气派十足;厚厚的门板上一枚枚摩擦得溜光的黄铜门钉,在火把的光芒下闪耀着淡淡的光辉。

守宫监的效率极高。

大门上原本主人家的门匾已经被拆下,一块崭新的紫檀木鎏金大字的匾额,已经挂在了大门正上方,上书‘雨顺坊勘察司’六个大字。

在门匾的下方,大门左右两侧,杵着两块硕大的,高有两丈、宽有六尺的官牌。

黑底的官牌上,雕刻了两只硕大的,通体猩红的大守宫张牙舞爪,显得极其的威武、凶猛。

灯光下,一排十几名身披重甲、内着白袍的监丁一字排开,莫名给这座宅院添了几分凶气。

卢仚无声点头,又看了看白家后院的北门,轻轻一挥手。

朱漆大门无声开启,卢仚昂首挺胸,带着大队人马走进了勘察司驻地,随后大门重重关闭。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卢仚的手下,都是羽林军的精锐转制而来,进驻驻地后,他们迅速的分配了房间,安排了明暗岗哨,各处高楼上,都伏下了弓弩手,订好了轮班换班的值日表。

卢仚也没闲着。

他带着几个小太监,在后院里一通忙活。

他之前带人去了天恩侯府,抢在胡夫人收到消息之前,将自己的小院几乎打包带走。

他在后花园的东边,挖了一个大坑,将几丛翠种了下去。

翠蛇从他袖子里滑了出来,在几个小太监的啧啧惊叹中,灵巧的窜上了竹丛,藏进了浓密的竹叶中。

后花园的东面,本来就有一眼水潭,这倒是省了卢仚的功夫,直接将鳄龟丢进去就好。

兔狲的窝棚,被卢仚安置在了园子的西面。

原本在兔狲窝棚下,土里面滋生出的珊瑚状金属疙瘩,也被卢仚挖坑,埋在了窝棚下面。

兔狲最是好奇、活泼,骤然从天恩侯府的后街小院,换成了这么大一个园子,这厮莫名的有点亢奋,不断‘哈哈’的叫唤着,在园子里疯狂的窜来窜去,时不时在角落里撒上几点尿。

大鹦鹉的笼子,被挂在了后园南边的一座书楼屋檐下。

新换了环境,大鹦鹉有点紧张,更有点好奇,它不断的低声叫骂着,浑身火一般的羽毛一根根的竖起,凶巴巴的朝着四周张望着。

大黄一直跟在卢仚身边,轻轻的摇着尾巴。

它最是笃定、沉稳。

只是,路过一些隐秘的假山角落、老树丛时,这家伙也和兔狲一样,偷偷摸摸的撒上一点尿水,圈定自己的新地盘。

一切准备妥当,卢仚重重的拍了拍手。

轻轻拍打着大黄的脑袋,卢仚看着夜色中显得格外静谧的后园:“好了,我们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也不知道会住多久。”

“不过,虽然有一些波折险阻,但是整体看来,我们的生活水准在不断的提升,这是好事嘛。”

“为了庆祝乔迁之喜,我觉得……放焰火应该是不坏的主意。”

抬头看看天。

月黑风高,浓云遮挡住了天空,镐京城整个沉浸在黑暗中。

用某些行家的话来说,这是杀人放火、串门入室的好晨光。

卢仚在心里暗骂,都做了面对面的邻居,也顾不得什么谨小慎微了……或者,干脆来个打草惊蛇呗?

“大家跟着我,今天都辛苦了。”

“忙碌了大半天,想法子,弄点夜宵,犒劳犒劳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