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德 第468章

作者:御炎

不过后面两人还是分头行动,各自联系了各自县域内的漆器、瓷器与丝织品产业的好手商家,与他们做了一番接洽和了解。

随后,孟达把相关的消息派人告诉了法正,还送去了一些样品,提出了他们的产量、报价,说只要法正同意,就派人来详谈,谈得差不多了,就能开干。

当然了,运输费用主要还是要让法正承担,他们不承担运输费用。

法正这边过了二十多天得到了消息,笑了一阵,知道孟达这家伙肯定愿意借他的东风狠狠赚一笔,不过老同学老朋友,让他赚一点也没什么,至于多出来的成本……就让人傻钱多的外邦商人来承担好了。

卖方市场,什么事情,咱大汉国说了算。

法正就把孟达给的样品带去给有意购买的外邦商人们看,这些商人看了之后惊喜莫名,说十多年前他们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优质商品,法正如果有货源,可以大量的提供给他们,他们照单全收。

价钱好商量,带来的钱要是不够,他们立刻派人回去筹集资金,黄金,白银,还是铜,他们都可以提供,只法正愿意卖。

还有些人直接向法正询问关于蜀锦的消息,想要知道法正能不能搞到蜀锦,哪怕只是很少的一点也可以。

蜀锦?

你们想要蜀锦?

法正闻言哈哈大笑,说蜀锦可不便宜,你们想买,我倒是能想办法运作一下,但是这个价格嘛……

可能就比黄金还要贵了哦。

这些商人一听法正能搞定蜀锦,顿时眼睛就红了,立刻拍胸脯说只要能搞到真货,价钱不是问题,不怕你价格高,就怕你有价无市!

法正看着他们急吼吼的模样,心下就泛起了嘀咕——

大汉的高层权贵要蜀锦是为了撑面子,为了彰显自己的身份,为了装逼,甚至是为了祭祀,咱们有这个装逼的社会氛围和传统,难不成你们这些人也有?

你们也想用蜀锦装逼?

法正不是很理解。

不过既然他们愿意出钱,法正也不含糊,有钱赚谁不乐意,要是能把蜀锦卖的比黄金还要贵,那也是他的本事不是吗?

而且其他人不好说有搞到蜀锦的路子,但是他法正还真的有。

蜀锦在大汉属于是一个特殊的专卖品,只有朝廷能卖,或者准确一点说,是只有刘备控制的少府体系能卖。

蜀锦贸易直接通向皇帝刘备本人,还是重要的全新货币将军钱的价格锚定产品,一般人想要搞到蜀锦货源私下里出售,那是想都别想。

整个蜀锦局经过改造之后,都是少府的下属机构,整个蜀锦的生产线,从原料种植到成品制造,甚至到专业的织匠,那都是被严格控制起来的。

整个蜀锦制造到贩售的全过程,都是不对外公开的,想伸手进去,那可真要冒着三族消消乐的风险。

但是轮到法正,情况就有所不同了。

一来法正是刘备的弟子,这方面关系比较特殊,而且作为郡守,法正有直接向刘备上表、直达天听的资格,他可以把自己的想法直接告诉刘备,让刘备做出决断。

二来,他的好朋友、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孟达的父亲孟陀就在少府任职,还是少府的一个关键官员,就算不直接负责蜀锦贸易,想要接触蜀锦、接触刘备,那也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所以法正还真的不是在装逼。

在确定外邦商人们有如此迫切的需求之后,法正就一边派人正式上表给刘备,直接走刘备的关系,一边又派人把贸易的消息告诉孟达,让他操作起来。

另外法正还特意说了一下这个蜀锦的事情,说如果自己劝不动刘备,就让孟达说动他老爹给刘备吹吹风,让刘备意识到这重要的市场关系。

如果能够把蜀锦卖出比黄金还要高的价格,那么不单单是日南郡,整个汉帝国都可以在这方面狠狠的赚一笔,对于现在全国大撒币的刘备,应该也是一个重要的补充手段是不是?

现在这个度田法令之乱之后的时期,刘大哥正在到处放血奶小弟,虽然大哥奶量大,能扛得住,但是要是有个别小弟能反过来奶大哥一口,大哥也一定不会拒绝的,对不对?

另外,除了这些传统商贸的关系之外,来日南郡的外邦商人还向法正提出了一个比较特殊的交易请求。

他们看中了法正等人从北边过来的时候顺路带来用作炊具的炒菜、炖肉的铁锅,希望可以批量购买铁锅带回去使用,不知道作价几何。

之前一个月,这些商人们向官府缴纳了一笔数量可观的税收,法正本着交个朋友以后多带人来送钱的想法,就邀请这批缴税的商人到郡守府吃了一顿便饭。

吃的当然是炒菜。

法正自从吃多了炒菜之后,就吃不惯地方上的那些滋味寡淡的汤汤水水了,更喜欢吃下了猛料的炒菜,尤其到了日南郡这种地方,滋味要是不能重一点,更是难以下咽。

所以他就邀请那些商人们吃了一顿他府上的便饭。

结果当时就把这些家伙吃得如痴如醉,连连追问法正这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食物,法正很得意,叫来府上的厨子给他们当场表演降龙十八炒的功夫,给他们看得花了眼。

之后,这些商人估计就上了心了。

在交易请求中,这些商人表示他们没有如此坚固好用的炊具,他们只有比较容易损坏的陶器,海上行商的过程之中,很容易遇到颠簸,对于这些易碎的炊具来说,很不方便储存,稍有不慎,就碎了一地。

所以极端情况下,他们甚至只能生吃捞上来的海鱼、海蟹之类的东西,无法生火做饭,弄得和野人一样。

而汉人使用的铁锅非常坚固,是非常优秀的铁制品,容量还大,一次就能煮一大锅的食物,够好几个人吃,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产品,他们很想购买回去使用。

法正当时还有点意外,不过他随即想到,大汉国开始使用铁锅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此前还真没有这样的事情。

据说铁锅是朝廷铁匠在改进冶铁工艺的时候出产的副产品,最开始在军队里推广,很快得到了军队的欢迎和喜爱,第一批炒菜大厨就诞生在军队的火头军里。

后面铁锅的工艺成熟了,才开始推广到民间,现在江北地区的民间已经开始大范围使用铁锅了,“炒”作为一种新兴的烹饪技术也逐渐推广开来,受到很多人的喜欢。

而且据说皇帝刘备就是炒菜的忠实爱好者,宫里面的厨子也基本上都是降龙十八炒的技术持有者,一个两个甩锅掂勺的本领都给练出来了,炒出来的东西那叫一个香气扑鼻啊。

皇宫里的伙食据说大受欢迎,很多官员晚上愿意留下来加班,就是为了多吃一顿朝廷免费提供的夜宵。

还有些官员为了早上也吃到免费的早餐,也都一个个比赛着提早来到皇宫,或者干脆就在工作的地方打个地铺对付一晚上,反正能吃到又好吃又丰盛早餐,这多是一件美事啊。

第八百二十二章 陈群的表奏

总而言之,铁锅的出现还真的给汉帝国的臣民们带来了过去从未有过的享受。

不过法正从未想过这东西还能在船只上发挥很大的作用。

现在听这些海商一说,若是没有铁锅的情况下搞远航,说不定汉人也会遭遇到这些商人所遇到的事情。

看起来这些意想不到的东西却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发挥出意想不到的效用啊。

法正想了想,点头答应了这些商人们的要求。

但是同样的,对铁锅的价格做了相当程度的提升。

他毕竟也不是什么恶魔,也就把铁锅卖出了十倍的价格。

他以为这应该很高了,但是没想到,他目前所能拿出来的二十七口铁锅一瞬间就被来自五个国家的二十多名商人给抢光了,剩下来的还在问什么时候能补货,他们还想购买更多的铁锅去用。

这样一搞,法正立刻意识到自己吃亏了,看来价格还能继续往上,然后他就开始思考该怎么在接下来的价格谈判中把在中原相对廉价的铁锅卖出十五倍左右的价格。

随后,他继续和这些商人交谈,交谈中得知有些商人想回去之后在本国内推广这些铁锅,到时候说不定还需要进口更多的铁锅。

更有几个商人贼兮兮的说愿意给法正很大一笔钱,然后希望法正能够告诉他们铁锅的制作方法,或者卖几个技术工匠给他们。

他们很希望拥有足量的铁锅,这样绝对可以赚大钱,实在不行,他们愿意给法正抽成。

法正听后收敛了之前的笑容,义正言辞的驳回了那几个商人的想法。

“我大汉物产丰盈,无所不有,什么东西都能买,什么东西也都能卖,但是唯独不卖人。”

开玩笑,卖人就等于卖技术,把技术卖给你们,那不是把我们的钱送给你们赚?

一顿饱和顿顿饱这种事情,我还是能分得清的,只有我能赚这个钱,你们,站一边去!

嗅到商机之后,法正反手一份表奏送到雒阳去交给刘备,告诉刘备这些外邦商人对大汉货物的渴求,以及意料之外的对铁锅的追捧,希望刘备能够意识到这里头的商机,然后送很多很多的铁锅过来售卖。

或者干脆给他这里配备一些生产线,好让他这里能够生产足够多的货物,就地售卖,还能压低成本,提高利润,岂不美哉?

法正在奏表中表示他决定展开价格谈判,争取把铁锅卖出十五倍左右的价格,让这帮奇形怪状的海商狠狠的爆一波金币。

刘备在日南郡平叛获胜的消息之后,连着收到了法正的两份表奏,第一份是请刘备在日南郡开放蜀锦贸易的表奏,另一份就是请刘备开放铁锅贸易的表奏。

看完了这两份表奏之后,刘备笑呵呵的对身边的人表示,法正这小子资历浅,胃口大,想一个人一口气吞掉所有对外贸易的好处,让所有人都给他白打工,属实是有点不知好歹了。

内阁阁员陈群对此感到好笑。

“他只想一个人占好处,却未曾想到其他地方的官员也想要得到这份好处,也想给当地赚钱,也想分一杯羹,把生产物资都给他了,那些地方还靠什么赚钱呢?

现在天下都在建设,到处都在用钱,能赚钱的地方越多,朝廷的压力越小,法正的功名之心太重,陛下应当予以告诫,不然很容易受到其他官员的排挤。”

“你觉得他很有能力,所以值得提点?”

刘备笑呵呵的看着陈群。

陈群点头。

“去日南郡不过数月,就能和外邦商人谈出那么多事情,达成那么多的协议,若是有足够的物资,臣以为,他一定能把日南郡变成南国重要的港口贸易之地,日南郡一定会为此繁荣,南国正需要这样的日南郡,法正也是人才难得。”

刘备大笑。

“你陈长文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你确实很看好法正,既然如此,我稍微提点他一下,别让他陷入自我满足的误区之中,也算是挽回人才,你也说了,人才难得,好不容易有一个能干、肯干的人才,可要好好珍惜,若不珍惜,我会吃亏的。”

“陛下英明,大汉必然昌盛!”

陈群恭敬行礼,少顷,他又看向了刘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开口道:“陛下,之前臣提出的建议,您说您想要考虑考虑,但是臣以为,新朝初立,正是应当明确此类规制之时,若此时此刻不确立规制,又该到什么时候才确立规制呢?”

刘备批示完了法正的表奏,放在了一遍,听陈群这样一说,他便放下了手中的笔,看向了陈群。

“长文,你所说的那些事情,我其实也深有感触,我本身也能算是亲身经历过旧的选官任官之制的,我知道这里头的问题所在,不过此事事关重大,还要谨慎思考啊。”

陈群再拜。

“陛下,近些年来,察举实质上已经停止了,各郡几乎已经没有再进行察举的事情,朝廷所任用的官吏除了州学和太学培养出来的,几乎都是数年前得到任命的官吏,有些人甚至已经任职超过十年,除非犯罪被发现,几乎没有更换。

眼下之所以没有出现问题,是因为天下动荡不安,就算朝廷没有主动对官员进行调任,也会因为种种原因而更换一些官员,但是如此被动的更换,与主动按照制度来更换,是相差很大的,臣希望陛下可以明察!”

刘备叹了口气。

数月之前,长期在内阁工作的陈群向他提交了一份奏表,内容是关于朝廷选官任官制度的一些讨论和他自己的看法,以及他所认为的察举制度的一些不足之处,还有提出的一些改良的设想。

其实核心意思就是他觉得那么多年以来,尤其是刘备统治的这六年多以来,整个汉帝国的官吏任命其实是出了很大的问题的,这个问题就是没有规制。

旧时,朝廷以察举制度为选官任官的制度,虽然有很多不足之处,但至少是个制度,有明确的条文规定,不是那种随意可以拿捏的存在。

而刘备成为大将军统领天下之后,察举制度在实际上已经停止了。

各郡还有选择孝廉的,可名单上报朝廷之后,并未得到回应和任用,于是数年以来,朝廷几乎没有根据孝廉的规矩来任命官员,所有官员任命都是刘备自己决定的。

孝廉用不用,那不是地方可以决定的,是刘备来决定的,真的有能用的人才,那就用,不能用的那就赶回原籍,还要斥责郡守,说他们乱选人,惩罚他们三年之内不准再选人等等。

人事大权被控制得死死的。

因为没有规制,没有明确的条文规定,很多地方的官员数年不曾调动职位,而调动职位的,也是因为战乱、政治风波等等原因而被动更换,并非主动更换,这其中的差别还是非常之大的,陈群为此感到十分担忧。

“现在外界常有流传对陛下不利的言论,多有涉及到陛下任人唯亲的说法,臣相信陛下之前任命刘表出任交州刺史,便是有这方面的担忧,臣以为,过去如果还有很多事情需要顾虑的话,现在度田大业已成,陛下还有什么可以担忧的呢?”

刘备看了一眼言辞恳切的陈群。

“长文啊,你倒是什么都敢说,不怕我生气?”

“陛下不是那种没有气度的人,如果陛下不愿意接纳良言,臣也一定是明哲保身之人。”

陈群恭声道:“但陛下不是那种人,所以臣愿意直言。”

“就知道给我戴高帽子。”

刘备无奈笑道:“我当然不会因为这样的几句话就生气,不过长文啊,你说的这一切,我也是考虑过的,我也知道一个标准的选官任官规制很重要,所以我才让吏部主持了这一次的人才选拔,用考试的方式,你不也说这很好吗?”

“好是好,但这依然是缺乏官员之后的被动之举措,而非明确之规定。”

陈群正色道:“臣希望陛下可以订立全新的官员选拔与任用之策,察举也好,考试也罢,总要让天下人知道陛下是如何选拔官吏的,这对于安抚天下人心是至关重要的事情!”

“至关重要?”

“是的,尤其在度田结束之后,干预和朝廷作对的人已经没有了,陛下的威已经遍布四海,前所未有,世人对于陛下,敬畏有加,不敢反抗。

所以在此时此刻,正是陛下需要推动全新的选举之策,以宣示正统、安宁之意,如此,可让天下人心在最短的时间内安定下来,接受事实。”

陈群的这一番讲述倒是让刘备颇有些意动。

此前,他也不是没有顾虑到这个选官任官的事情,但主要是天下纷乱,很多不同的势力交杂于其中,有些人有些势力刘备根本不想去管,不想拉拢他们,那个时候推出全新的选举之策,必然受到他们的掣肘,所以他就干脆不搞这些,只搞“任人唯亲”。

但是眼下这个状况,的确,最后一批成规模的和他作对的人已经被他干掉了,物理消灭了。

下至小毛贼,上至旧宗王,从上到下,被他打了一个遍,能干掉的都干掉了,就没有还活着的。

往后可能出现的反叛者,几乎都是以个人身份存在的了,因为个人的一些利益纠葛而进行造反,深层次的政治理由大概率是不具备的。

以一个团体、一个政治派别而存在的敌人,已经不存在了。

也就是说,此时此刻,天下人都已经是刘备的“亲”了,要是继续任人唯“亲”的话,也应该把规模扩展到全天下每一个人,如此,才能宣布刘备是天下人的皇帝,而不是一部分人的皇帝。

敌人没了,都被干掉了,现在大家都服从你,听你的命令,你再搞什么任人唯亲,真就不合适了,现在需要的,是要搞一个标准的规制出来,让天下人看到你接纳他们存在于第三帝国的诚意啊。

陈群大抵就是这个意思了。

能设想到这个地步,刘备必须要承认陈群的政治眼光是相当充分的。

从他出仕以来,一直都在刘备身边做秘书一样的角色,现在也就是个高级大秘的角色,除了少数几次出差,就没有在别的地方任职过。

尽管如此,他也是刘备麾下第一个提出要对选官任官进行系统化规范化认定的人,能这样认定此事,显然,他已经洞察到了天下局势的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