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朕真的在修仙 第80章

作者:寒庐煮酒

如此反复三次之后,他才真正提笔从容地将自己脑海中的想法落于纸上。

离他稍远一些的张方盈却是抓耳挠腮,到了最后,干脆双目通红地瞪着桌上的白纸。

他感觉自己傻了,看不懂字了。

明明每个字他都认得,但合在一起他就不知道意思。

无从下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睁眼看了看空白的考卷。

他眉头微蹙右手的食指有节奏地轻轻地敲击了几下,完全一副正在思考中的状态。

“咚”

齐元不觉加快了手上的笔,“已经是第五十九个交卷!”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他小心地将笔悬在一旁的笔架上,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才渐渐缓了过来。

他原以为自己苦研算学多年,不说大杀四方出类拔萃,但也能称得上小有所成。

但此刻一看,连中上之资也算勉强。

他也只得自嘲一笑:“天下英雄多矣,吾远不如!”

王阳明看了一眼场内作答的一众考生,就迈步向前走去。

负责监考的几个小吏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莫名的意味。

第42章 衔枚勇

云层遮住太阳,阳光有些许稀疏,随着风的吹拂空气也开始变得凉爽。

北风带来了孔庙前燃着的檀香,淡淡的香气在空气中飘荡,丝丝缕缕萦绕在人的鼻尖,让人闻之神清气爽。

不少人开始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即使脑袋里面像浆糊一样,也提笔写上了几字。

一监考官,悄无声息的在考场内来回踱步,目光从学子们奋笔疾书的考卷上扫过。

他的步子迈得很慢,就好像害怕打扰到正在答题的考生。

如他一般巡视的还有十多人。

“沙沙……沙沙”毛笔的笔尖与纸张摩擦,恰如春蚕嚼吃桑叶的声音。

袁宗皋见状,即兴在桌前的白纸上写道。

“紫殿焚香暖吹轻,广庭清晓席群英。

无哗战士衔枚勇,下笔春蚕食叶声。”

齐元早已答题完毕,此刻正在检查考卷,但殊不知正是他检查的这片刻工夫,将为他带来无端的灾祸。

不久,监考停在了齐元附近,先是注目凝神盯了一会,又抬头看向前方悬着的木板,有些满意地微微颔首。

他心中暗想道,此子考卷答之有物,且在他之前已有十多人交卷,正是不可多得的中上之姿。

随即牢牢将他的字迹记住,又仿若无意一般朝前方踱步。

来到张方盈桌前,看着他空无一字的考卷,不由怒从心起,喝骂道:“竖子!”

“啊!”张方盈一脸无辜,看着考官盛怒脸色,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周围的巡考闻言也要赶过来,却被桌前的考官挥手拒绝了。

最后离开之前,他饱含深意地看了一眼张方盈。

四目相对的瞬间,张方盈仿佛被电击了一下,立刻脸上就出现了笑容。

在他之后,又有几人仿佛接到了某种信号,立刻文思泉涌。

他一改之前的懒散,双手一抖就将袖子掀起,摇头晃脑自我陶醉一番。

他提笔蘸墨,开始将考题在桌上誊抄了一遍,而在他抄写的题目上混入了竖子二字!

张方盈的字迹有些凌乱,勉强能看得出每个字的意思,但唯独这两个字却看得清清楚楚。

科举考试注重公平,国子监算学考试因为皇帝的重视也采取了糊名制,同时还会将考生的原卷誊写一遍。

原来的卷子称为“真卷”被封存留待日后查验,而誊写的卷子则被称为“草卷”交考官审阅。

本次考试阅卷的人员,由户部诸司和国子监共同组成,但负责誊写的却是底下的小吏,这就创造了可以操纵的空间。

在彝伦堂的最北边,是单檐悬山顶的建筑,考生的卷子被送来此处誊抄之后,交到隔壁审阅。

送卷子的小吏,刚走进房门就径直来到最左侧的一个方桌前,将手上的一沓卷子放下之后,眼神来回眨动了几次。

手握朱笔的誊写员立刻会意,就在双方这一来一回之间,改变了齐元的命运。

他的考卷,已经归属另一个人了。

坐在彝伦堂中央翻看着手中古卷的朱厚熜,却没来由地笑了几句,直道:“有趣,实在有趣!”

声音到了最后,竟带上了一丝煞气。

黄锦一脸的茫然,悄悄侧过身瞧了一眼,心中暗想《南华经》为何会让主上动怒?

麦福眼观鼻鼻观心,若有所思的微微点头。

未时,钟声准时敲响。

一张黄色的绢布被悬挂在太学门外,齐元兴冲冲地挤了进去,但无论他怎么揉眼睛。

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没有一个黑字是他的名字!

他立时如丧考妣一般呆立在原地,一脸的不可置信。

他不敢想象自己这次失败的后果,难道他就真的如此不堪吗?

在这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老家,眼盲的老母亲编着竹筐,妻子也正好烧火做饭,这火烧得好大,大得快要把他的心也给烧没了。

后面有人推搡,骂道:“还让不让人看了?不看就滚远点!”

张方盈如傲气的大鹅,脖子挺得老长,只是扫了一眼就大笑道:“第三,我第三了,高低也算个探花郎!”

“咦!”

众人的笑声一片,齐元的身影却显得分外落寞。

而誊抄卷子的屋外,王阳明跨步走了进去。

“诸位,我要查阅一遍考生的原卷,且将其找来。”

“王尚书,您这么做可不符合规矩啊!”

王阳明目光向里探去,只见左侍郎不卑不亢站了起来。

他先是长身一揖,继而解释道:“先前陛下有旨,此次考试等同科举,按照我朝先例考试结束之后,无陛下谕令,任何人不能查看考卷!”

“哦”王阳明抚须一笑,正欲开口却不料有一人站了出来。

他的神情看似有些拘谨,但话音刚落在场众人的面色一变。

“唐时有宰相可以审榜,对公布的榜单提出自己的意见,甚至抽调其中的人员,而这正是大唐后期党争之患的根本!”

此言一出,原本最东侧两个面色淡然的誊抄员,脸也一下子变得无一点血色的煞白。

“王尚书,此刻榜单已经公布,您也无权过问!”夏言正色道。

但并没有众人所料想的暴怒,王阳明只是语气平静地说了一句。

“黄榜已经公布,但考试还没有结束!”

“什么?”

夏言眉头紧锁,他本是兵科给事中,因为一手馆阁体写得极佳,被派来为考生誊写卷子。

刚刚王阳明所为,在他看来是为了干涉考试的榜单,借权势而动摇公平的根本。

但如果考试没有结束,主考官确实有审阅原卷的权利。

但他想了想,自己并未接到任何考试还未结束的旨意,于是开口道:“王尚书所言,可真否?”

随即有人附和道:“即使王尚书位高权重,也不能如此肆意妄为,榜单明明已经公布,为何还说考试尚未结束?”

“难不成,是您还有别的心思!”长着八字胡的誊写员轻声道。

“是极,岂能因为您是主考官就因私废公!这考试是否结束,您好像做不了主!”

“哦,那朕呢?”一道清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第43章 事发

王阳明侧身拱手一礼道:“陛下!”

朱厚熜跨过门槛朝着王阳明微微颔首,龙行虎步间目光扫视在场众人。

他笑了笑,朗声道:“黄榜虽公布,但考试并未结束。”

夏言眉毛一挑,陷入了沉思之中。

“咚咚咚”

又是三声钟响,且不论在场众人脸上的诧异,就是太学门后的诸多学子也都惊疑不定。

“这钟声,这是开考前的警示钟啊!”

张方盈目瞪口呆,喃喃自语道:“排名都已经公布,为何还会有钟声?”

缓步走来的黄锦,回答了他的疑问。

黄锦面容依旧冷峻,目光直视前方,他大声道:“诸位,算学考试的排名已经公布,但陛下仍有附加题,所有进入复试之人皆须参加。”

言罢他一挥手中拂尘,目光示意下身后的一队小长随鱼贯而出,将雕花托盘上的考卷依次安放在考桌上。

“诸位,朕如今可能查验否!”

“臣等惶恐!”

一众誊写员齐刷刷地跪下,最东侧的几人更是汗出如浆,衣裳黏黏糊糊地粘在后背上。

朱厚熜目光一凝,“查!”

王阳明随即迈步向前,闻讯赶来的袁宗皋,也在后面跟了上去。

二人核对的动作很快,但本来还一脸欣然的袁宗皋,脸色却变得越发不善,到了最后干脆怒发冲冠。

“大胆,实在大胆,天子脚下孔圣门前,岂能有如此肆意妄为之徒?”

袁宗皋将手上的卷子重重拍下,目光冷冷地看一向负责誊抄的几人。

他喝骂道:“尔等就是如此抄写!一辈子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但立刻他就朝着朱厚熜的方向拱手一礼,“老臣无状,一时气急冲撞了陛下,还请陛下降罪。”

朱厚熜摇摇头,饱含深意的回道:“袁尚书义愤所发何罪之有?”

王阳明也沉声道:“考试舞弊历来为朝廷大忌,臣提意严查。”

他顿了顿,一扬手中的两张卷子继续言道:“如此胆大妄为之举,竟然篡夺他人成绩为己用,视王朝律法为无物,将学子数十年辛劳看成废纸。”

夏言的脸色也变得煞白,他完全没有料想到自己会卷入这样的风波之中。

再联想之前他曾经顶撞王阳明的举动,心更是一下子落入了谷底。

他是正德十二年进士,后来被授予兵科给事中,这离他所期想的兵部尚书又迈进了一步。

但此刻,他想让家人脱离军籍的愿望似乎已经看不到希望了。

“相关人员由大理寺提审,此案交由杨一清主办,无论涉及谁,朕都不会轻饶!”朱厚熜一甩龙袍,离开了有些气氛压抑的房间。

王阳明也紧随其后,只是在离开房门前回望了一眼夏言,眼神中颇有些欣赏的意味。

“陛下,之前公布的成绩是否作废?”袁宗皋一脸沉重的问了一句。

“当然要予以废除!”

“算学考试的成绩该如何?”袁宗皋脸上有些迟疑,如今陛下登基以来的第一次考试,就出现了这样巨大的纰漏,实在令人心忧。

朱厚熜停下脚步,笑道:“长使不必忧心,这成绩今天依旧会公布,人才是不会被埋没的。”

来到国子监之后,他就用神思之力查看着这里的一举一动。

正因如此,一出偷梁换柱看似天衣无缝的计划,在他眼中却是如此的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