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朕真的在修仙 第57章

作者:寒庐煮酒

“既然是天下人,难道陛下要将贩夫走卒,田间老农,也请到华盖殿”杨廷和掷地有声,目光直直地看向朱厚熜。

朱厚熜笑了笑,他知道内阁的阁臣不会这么快妥协,要一下子废除一项已经几千年的传统,一般人也是难以接受。

他目光一凝,想要改变这个国家未来的走向,廷问是至关重要的一步,谁也不能挡在前面。

就在他言说廷问的时候,朱厚熜已经感觉到一股庞大气运汇聚在华盖殿上空,仿佛喷薄欲出的朝阳,即将咕咕坠地的婴儿,海天相接处的船帆。

只差临门一脚,气运就将显现。

朱厚熜坐在御座上,问道:“诸位时常将天下百姓挂在嘴边,左一句天下苍生,右一句江山社稷,为什么就不能去问问你们时常牵挂的百姓呢?”

“自古以来达者为师,夫子尚且言三人行必有我师。”

朱厚熜脸上带着淡淡嘲讽的神色,“难道诸位,也是位卑则足羞,官盛则近谀之人。”

毛纪闻言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一股羞愧难当的感觉涌上心头。

王琼虽然一脸的不在乎,但不自觉头有些低了下去。

杨廷和倒是一脸面无表情,忽然他开口道:“陛下贵为九五之尊,日理万机,又怎么能去听山野村夫的不智之言。”

朱厚熜轻笑一声,“山野村夫?昔诸葛武侯不也是躬耕于南阳,但依旧千古留名万世传颂,杨阁老以为武候是个目光短浅的人吗?”

费宏神色肃穆问道:“圣人昔年游历诸国,立大宏愿启智于民,以圣人之能也不过得七十二贤人,可见百姓中的能人,如沧海一粟难以寻找。”

他起身朝着朱厚熜行了一礼,“百姓终日耕作,又能懂得多少微言大义,虽偶有惊世之言,但若让其于大殿之上讲演,也恐怕难以办到!”

蒋冕点了点头,抛出了一个实际的问题。

“大明两京一十三省疆域辽阔,连一省之地,语言尚且有不通之处,更何况在天下寻人问道?”

“世人,皆浅薄!”朱厚熜摇了摇头,目光淡淡看向众人。

几人却都是眉头紧锁,暗自沉思。

“诸位可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为何日升月落周而复始,为何春去秋来更迭不休?”

到了最后他的声音逐渐变大,“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这种种谜团,诸位能解否?”朱厚熜目光锐利看向众人。

蒋冕正欲发言,杨廷和却是一声长叹。

他起身朝着朱厚熜深深一揖,语气有些惭愧:“老臣为官多年,想不到也步了肉食者的后尘,成了韩愈口中的士大夫之族。”

但随即他话锋一转,试探性地问道:“陛下华盖殿众多座位,是让臣等一同听?”

朱厚熜颔首,笑道:“圣人无常师,朕与诸位既然是问道,那为何不能共座?”

杨廷和袖子中的手有些颤抖,他明白皇帝的意思,想要彼此做个交换。

舍弃二千年站着讲的经筳,换一个前途未知坐着听的廷问。

不得不说朱厚熜给出的条件太过丰厚,丰厚得让杨廷和有些害怕。

君权和士权之间的斗争,以朱元璋高居奉天殿睥睨群臣为标志,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如今朱厚熜却想退一步,实在令人费解。

王琼先是哈哈一笑,随即大声道:“陛下所愿,就是吾等所思,臣谨遵圣谕。”

其他还在愣神的四人也是连忙表态,“臣等谨遵圣谕!”

“善”

几人离去之后,朱厚熜独自坐在御座上沉思。

他在思考皇帝的身份,中国的皇帝不仅仅是国家的最高统治者,还是礼法的最高阶。

古人称皇帝为天子,意喻君权神授,皇帝是具有神圣性的。

他起身走到大殿中央,缓慢地迈着步子。

朱元璋废除丞相,六部直接听命于皇帝,即使是后来看似权势滔天的内阁,也从来没有在制度上被赋予决策权。

明朝皇权之盛,可谓汉统巅峰!

但朱厚熜以二世为人的经历,再加上关于重定历法的经验,他认为大明的皇权在某种程度上失去了神性。

百官直接听命于皇帝,虽然抓住了权力,但同时皇帝需要承担起更多的工作。

礼法最直接的表现是祭祀,而祭祀和行政是两个不同的领域。

皇帝做起了丞相的工作,那么百官为什么不能骂同僚。

想到此处,他不由地笑出了声,当然如果碰到一个杀伐果断的君主,即使骂了又何妨。

老朱可不会在意多杀几个人,他只恨自己的刀不够利!

但朱厚熜轻轻摇了摇头,目光放在了华盖殿上空庞大的气运上。

他喃喃自语道:“我所追求的,从来不是至高无上的权力!”

但随即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厉色,必要的时候,他也不吝啬去当一个屠夫。

杨廷和几人回到内阁,气氛先是沉默了许久,最终毛纪嗟叹一声,“陛下心意已定,废除经筳势在必行。”

费宏倒有些犹豫,“可朝堂上的百官怎么办?这样石破惊天的大事,阻力定然不小。”

王琼看了他一眼,笑骂道:“怎么,连费阁老也觉得难办了,您不是门生故吏满天下吗?”

费宏怒目而视,喝道:“王老头,你什么意思……”

杨廷和的伸手,意味深长的说道:“想必诸位也明白华盖殿那几排椅子的深意,多的我也不说,廷问一定要立。”

毛纪重重一拍桌子大声道:“一旦下了决心就不可首鼠两端,我等一同出手谁还能翻得了天!”

杨廷和站起身来,语气颇有些慷慨,“如今天下谁主沉浮?”

毛纪拍手附和,王琼倒有些不屑,但也随大流拍了几下。

蒋冕看着激动的几人,冷不丁说了一句,“诸位以为,这廷问第一人会是谁?”

第101章 废经筳开廷问

皇帝要废除经筳的消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传遍了大明。

已经快到平阳的杨慎在读到《邸报》时,不由愣在原地,眼神中先是闪过一丝迷茫,紧接着就变成了坚定。

他握紧了手中的《传习录》,骑在马上一挥杨柳枝便头也不回向北而去。

桂萼则大喜过望,从装银子的口袋里拿出一把剪子,小心翼翼将那一则消息裁了下来,珍而重之夹在了一页书里。

邵元节坐在摇椅上晃动身体,帮助他的好师侄炼丹。

“师侄放心,有我作坐镇,周天邪祟不敢窥视丹药”

张颜頨嘴角一抽,扇风的手不自觉加大了力气。

邵元节自然随意地拿起了一份《邸报》,可看着看着就不觉入了神,张颜頨没有听到熟悉的摇椅声,正感到惊讶。

“啊哈哈哈!”邵元节激动地晃着手中的《邸报》,笑道“天意,我道门大兴”

但他立刻仿佛想到了什么,飞快地离开了西苑,张颜頨早已见怪不怪,但还是好奇捡起了地上的《邸报》

这一看,他就呆立在原地。

远在漠北的草原王庭,又一蒙古的首领正大口吃着羊肉,一脸不屑地笑骂:“明廷的小皇帝就是个屁孩儿,刚出生的羊羔一样。”

“大汗说得对,那小皇帝是真傻,一上来就给大臣发银子,就是任性瞎搞。”壮汉脸上露出谄媚的神情。

首领点头表示赞同,笑道:“当首领就该说一不二,婆婆妈妈弄什么廷问。”

随即他双眼一张,大声道:“在草原上,就该用狼的方式去决定!”

“儿郎们,都做好准备,用我们锋利的弯刀去招待明廷小皇帝!”首领哈哈大笑,一口饮下马奶酒。

蒙古包内笑声不绝,但首领左下方的一个青年却若有所思,慢慢擦了擦心爱的宝刀。

北镇抚府司的诏狱也很热闹,自从上一次朱厚熜要求扩建之后,连关押犯人的牢房都变得干净宽大了许多。

朱厚熜还特意,命锦衣卫在诏狱中每日宣读《邸报》

白方家由于涉及多起要案,且一些案情还没有被查明,他现在没有到断头台上走上一遭。

此刻白方家闭目侧卧在草席上,眼睛却猛地睁开。

他的神情有些凝重,身体不自觉的朝门的方向靠近了几分。

“帝谕,废经筳开廷问。”

过了良久,他沉声道:“来人,我要见皇帝!”

废经筳在各地,起初还掀起了不小的波浪,许多人义愤填膺,认为祖宗之法不可变。

但由于老朱的祖宗之法,露头就杀,大多数人也都只在心里想想。

而真正有能力去上书的,却都默默看向手中,赞同提奉的奏疏。

反对之声终究雷声大雨点小,文臣中想要反对的人,只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杨廷和望了一眼文渊阁外只有绿叶的海棠,长叹一声。

“废除经筳如此顺利,也不知是好是坏。”

王琼冷声道:“事情办好了,还瞎担心什么!”

“担心什么?王阁老难道不忧心,如此重大之事,站出来反对的,就那么几个人”费宏摇摇头。

毛纪一边写着票拟,一边言道:“监察使外任走了一批人,提俸联合了一批人,官员升迁笼络了一批人”

蒋冕慢慢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翻看了一页手中的奏折,“不止啊,白纸案可震慑了一大批人!”

王琼哈哈一笑,反问道:“咦,最难啃的那几个老骨头呢?毛澄、张子麒……”

费宏瞪了他一眼,冷声道:“不都在家忙着扯皮吗?”

王琼咂咂嘴,举起手中的杯子晃了晃,笑道:“我还得感谢他们,老了老了,还能领到一笔银子。”

忽然,杨廷和抽椅起身,正色道:“诸位,时辰已到,我们也该去参加廷问了!”

几人闻言都是神色一肃,各自正了正衣冠,随即朝华盖殿的方向而去。

乾清宫外朱厚熜,负袖于三层须弥台上,抬头望向华盖殿金色宝顶上空的气运。

过了片刻,他一振龙袍,迈步向前走去。

黄锦麦福二人紧随其后,神情也是十分庄重。

杨廷和等人到了中和殿,却发现六部和都察院,五军都督府都已到齐。

众人见到诸位大学士到来,也都起身一礼。

费宏回礼之后,眼神自然地向四周扫视一眼,却并没有发现陌生人的踪影。

杨廷和径直朝座位走去,落座之前他的眼神朝张璁的方向看了看。

张璁着一袭红袍,在众人间谈笑风生,蝉翼冠不停抖动。

先前毛澄推荐他担任礼部尚书,但后来却在朱厚熜的安排下成为了新任工部尚书。

王琼坐在杨廷和的对面,自然也就注意到了杨廷和,顺着他的眼神望去。

“哈哈哈”王琼不住地抚摸胡子,一旁的费宏见状微微侧过去半个身子。

王琼看一下张璁,发现他眉毛两开,谈笑间眼睛快眯成一条缝了。

他回想起初见张璁的样子,那时张瑰不过是一个二甲进士,眉毛和眼睛离得近,一脸苦大仇深郁结于心的样子。

但此刻他定眼一瞧,张璁的眉毛都快到额头正中间了。

他一反手拍向自己的额头,“喀,头发有点不想靠近额头”,一挑眉发现自己的眉毛也很高。

正在他继续思索之际,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

“臣等参见陛下!”

朱厚熜轻轻颔首,但并没有直接走到御座,反而立在原地。

麦福大喊一声:“廷——问”

“咚咚咚”

景阳钟悠扬的钟声在紫禁城内回响,众人不由得神情一肃,整个大殿的氛围也变得庄严了起来。

就在此刻,杨廷和的瞳孔却猛的一缩,手不自觉地攥紧了,仿佛看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