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侯 第698章

作者:高月

王牧眉头一皱,“殿下要见百姓,安全怎么保证?”

“当然是不下船,殿下就在船头会见一下岸上的百姓,路过临安总要打个招呼吧!”

董安沉吟一下道:“就怕朝廷借口安全,到时关闭城门,不让百姓出城。”

吕纲笑道:“这是预料之中的事,但临安城关得住百姓吗?”

王牧和董安都笑了起来,确实关不住,西湖边那段城墙修建了十年了,到现在还三里宽的缺口。

“我知道了!”

王牧收起信道:“明天中午一定见报!”

……

次日中午,《京报》再度轰动临安城,头版头条刊登了一封陈庆的亲笔信。

“一别数载,君可安康?——致临安百姓”

这封信不是给天子赵构,也不是给文武百官,而是写给上百万临安百姓,雍王信中说他福建路巡视,路过临安,特来探望临安百姓,将在六月十七日于钱塘江畔和百姓相见。

一石激起千石浪,临安百姓奔走相告,雍王殿下将来临安,消息很快发酵,各种猜测在临安街头传播,传播最广的一个说法,雍王殿下亲率二十万大军,将分水陆同时进攻临安。

而且说得有鼻子有眼,让人脑海里不由出现千帆齐聚钱塘湾的壮观景象。

这一次,天子赵构也格外紧张,他紧急召集政事堂相国议事,讨论应对之策。

徐先图微微笑道:“报纸上其实写得很清楚,他只是途经临安,来亮亮相,显示一下存在,仅此而已,我觉得不用太担心。”

秦桧摇了摇头道:“徐相国考虑问题太简单了,海防是我们最薄弱的一环,如果西军十万大军从海上突然杀来,直接兵临城下,临安根本就无从抵挡,这才是最危险的,难道没有这种可能性吗?我觉得完全可能,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陛下,微臣建议立刻从各地调集兵力保卫临安。”

赵构心中担忧也和秦桧的想法差不多,他沉吟一下,又问张浚道:“张爱卿怎么看?”

张浚淡淡道:“微臣和徐相国想法差不多,陈庆没必要偷袭临安,他若要攻打临安,必然会公开正大,写檄文,通报天下,然后走一步看一步,偷袭临安算什么?名不正言不顺,陈庆不会做这种蠢事。”

张浚这番话说得很坦直,着实让赵构有点接受不了,但另一方面,赵构一颗心也落下了,他是真怕陈庆会突袭临安,他的军队都部署在四周防御,两天内赶不回临安,而临安只有三万军队,如果真像传言中那样,陈庆率领十万大军从海路进攻临安,他们军队根本抵挡不住。

这时,朱胜非也道:“微臣也认为战争的可能性不大,发动战争要进行各种战争准备,我们在江北、江南西路都有探子,都没有这方面的消息,一切都很平静,而且之前京兆情报点也有消息传来,陈庆去福建路巡视了,从时间上算,确实是陈庆从福建路返回途中,微臣认为,陈庆其实是想利用这次机会笼络民心。”

“朱相国说的对!”

万俟卨也道:“现在临安城内因为陈庆即将到来,都快沸腾了,恐怕会出现让我们不愿看到的一幕,满城空巷,都去钱塘江边了,陛下,我们必须要阻止这种情况发生。”

除了秦桧认为西军会偷袭,其他四名相国都认为偷袭不会发生,天子赵构也被众人说服,偷袭的可能性不大,但万俟卨的一番话同样也让赵构警惕起来,陈庆想在临安争声望、捞民心,怎么能允许?

……

众人散去,赵构把秦桧和万俟卨留了下来,赵构坐在龙椅上沉默片刻道:“能不能利用这次机会把陈庆干掉?”

秦桧吓一跳,虽然他也很想把陈庆干掉,但孰重孰轻他分得清楚,若刺杀成功还好说,可如果失败,陈庆报复起来,自己首当其冲。

“陛下,陈庆必然防护周全,甚至露面的都不一定是他本人,若刺杀失败,就给他找到开战的借口了,微臣不建议这样做。”

赵构也意识到自己考虑问题冲动了,陈庆怎么可能给自己刺杀的机会,他按住了内心的冲动,又道:“万俟相国刚才提醒得好,陈庆此举必然是想收买人心,朕不能容忍万人空巷的情形出现,你们说一说吧!有什么办法防止?”

秦桧看了一眼万俟卨,万俟卨躬身道:“卑职刚才也考虑了,最好的办法是关闭城门,借口是防止人多拥挤踩踏,但西湖城墙那边有漏洞,这就需要军队在那边拦截,比如用沙袋封路之类。”

赵构点点头,又问秦桧道:“秦相公的意见呢?”

秦桧阴险一笑道:“卑职建议双管齐下,今天和明天先挨家挨户通知民众,告诉他们可能会爆发战争,让他们不要出门,在家避险,这一步就至少能让一半以上的百姓不敢出门了,第二步就是万俟相公的方案,关闭城门,构筑西湖路障,但理由不是防止拥挤踩踏,而是防止战乱,人都是怕死的,他们不会冒这个风险去钱塘江畔。”

赵构连连夸赞,“这就么决定了!”

他随即下旨道:“速召颜辛和杨沂中来见朕!”

……

钱塘知县王薄心事重重从临安府官衙回来,立刻把幕僚贾应芳找来,对他道:“刚刚接到任务,让我们配合军队挨家挨户宣传,要求后天上午百姓都不要出门,尤其不要去钱塘江边,告诉他们,会爆发战争,总之一句话,阻止他们出门。”

贾应芳眉头一皱道:“这样做意图太明显了,就是不让百姓去见雍王,反而让大家更加反感,恐怕最后结果会适得其反。”

“什么结果和我们无关,我们只管执行上面的命令,挨家挨户去通知百姓,你先写一份布告,我找人抄几十份,贴在城内各处。”

贾应芳眼珠一转道:“我写!这就写!”

“满城百姓知悉,雍王陈庆欲夺取临安,特哄骗百姓出城屠戮,以此夺城,用心险恶,不可不防,天子和朝廷欲保百姓平安,请百姓相信朝廷,安心在家,不可中雍王奸计……”

满满一篇布告,就是让百姓相信朝廷,不要出门,不要去江边,会被陈庆趁机屠杀,整篇布告思路正确,目的明确,恐吓氛围到位,完全体现了天子和朝廷的意图,但会不会有效果,或者起到反效果,就不得而知了。

第一千四百一十二章 集会

陈庆的船在天亮时进入了钱塘湾,他来钱塘江当然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这其实是一种临界性的压迫,可以说是一种心理战,就像单枪匹马来敌营前挑战一样,敌军却束手无策,不敢妄动,十艘大船抵达临安城下,朝廷却不敢应战,这将彻底撕掉朝廷的遮羞布,会极大影响军队和朝廷的士气。

海面上雾气缥缈,船队挂着大灯笼,保持前后距离,借助一点点风力,在海面上航行极为缓慢。

陈庆和周宽站在船头,此时雾气已渐渐散去,远处陆地的轮廓依稀可见,周宽笑问道:“殿下觉得朝廷会埋伏一支军队在岸边伏击我们吗?”

陈庆摇摇道:“赵构或许会有这个想法,甚至还会想派人来刺杀我,但我相信他手下相国一定会把他这个愚蠢的想法按下去。”

周宽点点头,“这个想法确实愚蠢,不管他派军队伏击,还是派人刺杀,都是等于向我们宣战,这个后果,对方无论君臣都很清楚,但他们一定会阻止百姓前来,比如关闭城门,恐吓民众,可以预见,岸上的百姓不会太多,殿下要有心理准备。”

陈庆微微笑道:“百姓来或不来都并不重要,关键是我们来过了,只要我们来过,如过无人之境,那我们目的就达到了,如果朝廷聪明一些,应该广泛宣传我们只是来补给淡水、经停修理损坏船只之类,根本不把我们的停靠当回事,这才能把我们这次访问的影响力降到最低,相反,一味的阻拦、恐吓,只会显示出他们内心的害怕,这也是我所期待。”

周宽呵呵一笑,“恐怕朝廷没有这么睿智!”

船只渐渐靠近了钱塘江口,南面岸边出现了无数百姓,向船队挥手呼喊,那边是萧山县,萧山县没有阻拦,几乎全县的百姓都出城了。

……

此时,临安城内一片混乱,数万百姓被堵在东城门前,城门紧闭,城头上站满了士兵。

“开门!开门!”

“你们都是懦夫,胆小鬼!”

愤怒的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城下的百姓声势浩大,人头簇蔟,愤怒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很多人找来石块和臭鸡蛋,如雨点般向城头士兵砸去,士兵们纷纷蹲下躲避,很多士兵被臭鸡蛋砸中,狼狈不堪。

这时,有人跑来大喊,“涌金门可以出城了!”

百姓纷纷掉头,如潮水一般向涌金门方向奔去……

涌金门一带没有城墙,甚至连城门都没有,直接通往城外西湖,这一段倒不是朝廷没有钱修城墙,而是各个权贵施压的结果,西湖边最繁忙的地段几乎都被权贵们霸占了,他们修建酒楼、茶馆、青楼,夜间生意极好,为了不影响生意,权贵们集体向朝廷施压,以至于涌金门的城墙和城门迄今都没有修建。

上千士兵在涌金门处拦截,士兵用沙土袋在这里堆成泥沙墙,并设置路障,但他们面对的是十余万愤怒的百姓,士兵们虽然都拿着弓箭兵器,可没有人敢开弓放箭。

由数千太学生带头,愤怒的百姓们用石头砸向士兵,密集如冰雹一般,千余士兵用盾牌也抵挡不住,被砸得东奔西逃,愤怒的百姓一拥而上,推翻了路障和泥沙墙,如海潮决堤一般冲出了城门。

涌金门可以出城的消息不胫而走,数十万百姓从四面八方涌来,声势浩大。

雍王陈庆的到来如同一根导火索,点燃了临安百姓压抑已久的怒火,微薄的收入,高昂的物价和房租,多如牛毛的税收,压得底层百姓喘不过气来。

一边是百姓生活艰辛困苦,一边是权贵挥金如土,奢侈无度,数十万百姓出城去迎接雍王,与其说是对雍王的爱戴,不如说是对南宋朝廷的愤怒和反抗。

秦桧和万俟卨在午门处等候消息,城内到处弥漫着愤怒的气氛,他们不敢到城内去,唯恐被暴民所伤。

万俟卨满心焦虑道:“秦相公,好像城内的气氛不对,和我们劝说的效果相反,我听说基本上没有人在家,全部都出来了。”

秦桧淡淡道:“说明百姓对朝廷不满,我不准他们做什么,他们就会反着来,我早就想到了,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

万俟卨暗暗撇嘴,明明就是他考虑不周,现在又说在自己的意料之中,此人脸皮之厚,世间罕见。

这时,一名随从奔跑来报,“启禀秦相公,启禀万俟相公,涌金门那边没有能拦住百姓,大量百姓都从涌金门出城去了。”

万俟卨倒吸一口冷气,望向秦桧,秦桧却面无表情,就仿佛真在他意料之中一样。

万俟卨小心翼翼道:“秦相公,要不要禀报官家?”

秦桧凌厉地看了他一眼,打了个哈哈道:“我还有重要政务要处理,这里就交给万俟相公了。”

他转身扬长而去,把一堆烂摊子丢给了万俟卨。

万俟卨骂了一声,这才醒悟过来,欺上瞒下,好事自己揽,坏事推给别人,这就是秦桧相位不倒的秘诀,秦桧不想给天子汇报,自己又何苦做这个恶人?这种事情,谁去汇报谁倒霉。

万俟卨也找一个借口,匆匆溜掉了。

……

船队浩浩荡荡驶入了钱塘江,逆水行舟,有纤夫在南岸拉纤,南岸是一望无际的田野,远处山峦起伏,没有什么人,但北岸却是人山人海,延绵十余里,数十万百姓冲破阻拦,来到钱塘江边,岸上敲锣打鼓,彩旗飞舞,欢呼声此起彼伏。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那艘庞大无比的十万石巨船,陈庆就站在船头,向百姓挥手致意,欢呼声更加震耳欲聋,直冲云霄。

这时,一艘百石船只从大船上缓缓放下,四根铁链拉拽着小船,三名士兵摘下大铁钩,划动小船向北岸驶来,十几名老者被扶下小船,这些都是吕纲事先安排的代表,都是六十岁以上的长者,有大儒,有世家,有贫寒人家,十几人几乎代表了所有阶层。

万众瞩目之下,十几名老者上了小船,行驶到大船前,连同小船一起,被铁链拉上了巨型大船,设计得非常不错,还有两根绳索穿过船舷,将小船紧贴着船壁,而不会晃荡,岸上数十万人一片欢呼。

一众老者向前陈庆行礼,陈庆请他们坐下,尽量靠船舷边,使岸上百姓都能看到他们。

陈庆笑道:“我很久没有来临安了,但我一直惦挂着临安的父老乡亲,借今天这个机会,我想听听大家的难处,尽我一切所能帮助大家。”

第一千四百一十三章 聚心

一名最年长的老者站起身道:“我先说吧!老朽程然,原是东京国子学博士,今年已经八十岁了,我最欣慰之事,就是在生前看到殿下驱逐鞑虏,恢复我汉家江山,听闻收复河北的消息,老朽失声痛哭,后来殿下又收复幽燕,老朽更是在祖先面前上香,告慰列祖列宗,殿下的丰功伟绩,必将列入史册,被后人敬仰……”

说到这,老人心情激动,又忍不住流下泪水,众人连忙劝慰,好一会儿老人才平静下来。

这时,另一名老者道:“小人开了一家安福居酒楼,现在朝廷倒行逆施,传闻又要对所有商人强卖会子,临安商人人心惶惶,我们很多人都想去北岸扬州,可是朝廷却封锁运河,不准百姓迁徙北上,恳请殿下给我们开辟一条北上的通道。”

陈庆点点头,“你们可以南下福建路,可以去江南西道,通道很多,他们拦不住,如果想走水运北上,也可以直接乘船去当涂县,当涂县是我的地盘,我会尽快开辟一条过江通道,安排渡船过江,不用去镇江府。”

老者欣喜问道:“可以直接乘船去当涂县吗?”

“当然可以,从太湖走溧水,到丹阳湖后,穿过湖泊到北面,再走姑溪河,就直接到当涂县了。”

另一名老者叹息道:“殿下能在临安开设常平店吗?我们这些老人挣不到钱,只能给家里添麻烦,家人虽不说,但我们心里难过啊!”

陈庆点点头道:“常平店暂时开不了,但我或许可以想想别的办法帮助大家。”

陈庆和众人交谈了半个多时辰,这才让船只送老人回去,这时陈庆拿着一面赤底黑龙旗在船头高高举起,数十万百姓在岸上再度热烈欢呼起来。

“万岁!雍王殿下万岁!万岁!”

他们毫不掩饰内心的敬仰,喊出了压抑在心中已久的心中话,他们渴望着雍王能够早日登基,取代残酷剥削他们的大宋皇帝。

“万岁!雍王殿下万岁!”

呼喊声此起彼伏,一直喊到大船调头,缓缓驶远。

这一天,必将载入史册。

……

世子陈冀也陪同父亲接见老人,不过他始终没有说话,一直安静地听取父亲和老人们交流,这是陈冀很好的品德,善于聆听,他有自己的想法,不会轻易表露,只有父亲询问他时,他才会说出来。

“冀儿,你对今天的临安之行有什么想法吗?”下午喝茶时,陈庆见儿子一直沉默不语,便笑着问道。

“孩儿对父亲的临安之行没有异议,数十万百姓来迎接父亲,孩儿也很激动,只是孩儿不太明白,为什么要专门接见老人?”

“世子,这个问题我来回答你!”

旁边周宽笑道:“我也是老人,这个问题我体会更深。”

“晚辈愿洗耳恭听!”

“首先我们的文化和传统是尊重长者,尊重老人,哪怕是乡下种田的老农也值得我们尊重,这是我们的信仰,殿下专门接见老人,实际上就是告诉每一个人,殿下尊重信仰,尊重传统。

其次,家家户户都有老人,老人是家庭的基础,殿下接见老人,最容易拉近和百姓距离,感动所有的人,最后大家的呼喊世子也听见了,那就是所有人都感动了。

第三就是均衡,获得殿下接见,这个名额多么稀少,让甲员外上,乙员外必然不服气,凭什么啊!让丁掌柜上,丙掌柜也会不满,众口难调,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老人上,别管这老人是做什么的,只要是老人,大家都会尊重,也就不会有异议,世子明白了吗?”

陈冀起身行礼道:“长者教诲,陈冀铭记于心!”

周宽连忙请陈冀坐下,笑着对陈庆道:“我就喜欢世子的谦虚知礼!”

陈庆微微笑道:“周参政事说得很对,三点都说到要害上,但接见老人只是一个姿态,调动气氛的效果很好,要想得到所有人真正的认可和尊重,还必须拿出实际行动来,好听话谁都会说,要想有切实效果,就必须得拿出爱护老人的具体方案。”

“殿下具体打算怎么做呢?”周宽笑问道。

陈庆微微笑道:“我打算给临安六十岁以上老人每人每月三百文钱补贴,一直常平店建起来为止!”

周宽眉头一皱,“这得多少钱?”

陈庆又笑问儿子道:“冀儿觉得呢?”

陈冀想了想道:“关键要看有多少人?每月支出多少钱?再权衡利弊!”

周宽惭愧道:“世子说得对,得了解具体情况后才能做出判断,我有点急躁了。”

“周公从前是管钱的主官,其实所有管钱的主管都一样,听到花钱就头疼,哪怕花一文钱也觉得没必要。”

陈庆笑着给儿子解释,也就给了周宽一个台阶。

周宽呵呵一笑,“殿下还真是了解我!”

陈庆又缓缓道:“这个问题我早就让情报站调查过了,临安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大概有两万人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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