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侯 第604章

作者:高月

“石太尉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秦桧笑眯眯问道。

“有些棘手之事,不得不来求秦相公。”

这时,使女进来上了茶,秦桧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不慌不忙道:“遇到了什么困难?”

石广平叹了口气道:“这几天连续有不少大客人来宝记柜坊提钱,每次都是几万贯,如果再这样提下去,宝记柜坊恐怕要无钱支付了。”

秦桧眉头一皱,“客人的钱不是由你们保管吗?放在仓库内,你们也不会碰,他们提走会有什么影响?”

“相国有所不知,金银财宝之类是放在仓库里不动,但铜钱不一样,如果签署了代管协议,那么铜钱我们可以拿出去放利子钱,所获得利子双方各获得一半,基本上商人都会签代管协议,现在偏偏来提钱的都是他们,柜坊只得去各地催账,但提钱的人越来越多,柜坊快要撑不住了。”

“恐怕钱的问题我爱莫能助!”

“相国,只要秋明司不再关注宝记柜坊,那就是最大的帮助了。”

秋明司就是明察秋毫的意思,由秦桧去年奉旨组建,名义上归属于户部,但实际上是由御史台掌控,也就是掌控在秦桧手中。

秋明司成立之初,主要是查官员和雍王府勾结,严禁官员在京兆置办产业,但秦桧有了监察权,他自然会扩大权限,从今年起,秋明司开始控制普通权贵和商人去京兆购房置业了,不光是哨卡检查,还要监视柜坊的钱财流向。

石广平最初命令宝记柜坊全力配合秋明司,但今天大掌柜王延哭丧着脸找到他,来提钱的商人太多,柜坊三天被提走一百万贯铜钱,已经快撑不住了,希望他能说服取消秋明司的监控。

石广平也急了,宝记柜坊不是他一个人产业,是宋兴会数十名成员的产业,如果出事,他没法向成员交代,他只能来求秦桧放过宝记柜坊。

秦桧淡淡道:“秋明司监控宝记柜坊是天子的意思,要取消监控必须天子同意,这段时间天子心情不好,甚至病倒了,我没法开这个口,如果你自己去求天子,我不反对!”

“秦相公,柜坊快支撑不下去了,预约三天内来提钱的总额超过了八十万贯,但柜坊能动用的库存铜钱只有三十万贯了。”

秦桧笑道:“你是不是想让秋明司下一个规矩,要取钱一万贯以上,必须得到秋明司的书面同意,如果是这样,倒是可以办到。”

“不!不!不!”

石广平吓得连忙摆手,“如果这样做,柜坊就彻底完蛋,我绝没有此意。”

秦桧喝了口茶又道:“哪怕生一场小病也要调养十天半个月才会康复,就算天子取消对柜坊的监控,你觉得三天内就会有效果,这八十万贯钱就不取了吗?我建议你还是抓紧时间解决眼前的燃眉之急吧!不要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我这里。”

石广平一阵黯然,秦桧说得也有道理,远水不解近渴,迫在眉睫的事情,秋明司就算不再监视也解决不了,还是得想办法筹钱解决眼前的危机。

自作孽不可活啊!

石广平恨死了自己的愚蠢,若不是他自己提出这个建议,秦桧也不会顺杆子爬上来。

石广平只得起身告辞,秦桧看着他走远,这才回来对妻子王氏道:“明天一早把咱们家存在宝记柜坊的钱财全部提出来!”

……

就在石广平拜访秦桧的同一时刻,胡云也奉雍王之令前来拜访徐先图。

徐先图昨天才从扬州回来,海州的惨败使他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当然,海州惨败不是他的责任,按照他之前制定的计划,如果海州难以攻下,宋军就应该转而攻打邳和徐州的东半部,再攻打沂州,逼海州守军来救援。

但刘锜告诉他,天子连续下达的手谕却是不惜一切代价拿下海州,完全背离了当初的计划。

徐先图无言以待,惨败的根子找到了,但天子不会承担责任,站出来承担责任的还得是他。

“我回后才知道,我去了扬州督战后,整个海州战役都是朱胜非和天子商量决定的,他们派出的传令使者绕过了扬州,直接以天子手谕命令刘锜等人不惜一切代价夺取海州,前敌大将们不得不听,最可恨是,宋军全军覆灭后,朱胜非却是第一个跳出来,要求严惩前敌主帅,那就是惩罚我,他怎么会如此无耻!”

徐先图越说越气,胸脯剧烈起伏,显然对朱胜非的无耻恨到了极点。

胡云笑而不语,他当然很清楚,不是朱胜非自己跳出来,而是天子指使朱胜非跳出来,明确责任,把屎盆子先扣在徐先图头上。

相信徐先图也明白,只是他不愿意仇恨加在天子身上。

胡云等他怒气稍平,这才缓缓道:“我是奉雍王殿下的命令来见徐相国,有一件事,可能对徐相公有利。”

“什么事?”

“西军已经夺取了海州,并在拦截金兵的过程中救下了两万宋军战俘,雍王殿下说,这两万战俘,甚至海州,只能交给徐相国。”

徐先图顿时明白了,这是陈庆把功劳交给自己,让自己保住相国之位。

他长长叹息一声,“雍王殿下好意我心领了,但这一次,恐怕确实要被罢相了,也罢,我先给陛下说一说吧!”

第一千二百章 理由

皇宫内,天子赵构躺在病榻上听取了徐先图的汇报。

徐先图跪在地上泣道:“海州兵败,微臣作为淮北宣抚使,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是微臣无能,拖累了陛下,影响了陛下的声誉,所有责任都由微臣来承担,任凭陛下处置,微臣绝无怨言!”

赵构默默地注视着徐先图,为什么惨败,他当然心知肚明,处罚徐先图容易,直接以不懂军事,指挥不力,罢免他的相位就是了。

但赵构并不想罢免徐先图,徐先图是他的心腹,真正能替他做事的人,而不像朱胜非,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原本是想让徐先图承担责任,但这一会儿,他又不想了。

沉默片刻,赵构缓缓道:“朕一直不太明白这次兵败的真正原因,徐相公能告诉朕吗?”

徐先图一怔,天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让自己找兵败的真正责任,难道说,天子也不想让自己承担这个责任?

他想了想道:“回禀陛下,微臣也认为攻打海州的策略并没有错,如果不夺取海州,冒然北上沂州,必然会被海州的敌军切断退路,后勤粮食断绝,敌军再南北夹击,我军休矣!所以拿下海州是必然的策略,但我们可能在细节上犯下了错误。”

“在细节上犯下什么错误?”

“陛下,我们情报有误。”

赵构顿时有精神了,如果从一开始就错了,那不管后面再怎么决策英明,也改变了不了败局。

“哪里情报有误?”

“陛下,我们可能面对的金兵并不止五万人,很可能是十万人,只是金兵隐瞒了真实人数,导致我们情报有误,派遣兵力过少,实力远不及对方,才导致兵败。”

“怎么知道对方兵力不止五万人?”

“陛下,卑职和韩世忠谈过,他说东海岛上的金兵就有一万五千人,另外,西军趁机夺取海州时,还俘虏了近两万人,这就已经八万五千人了,另外,宋军撤退时,还遭到了女真骑兵追击,至少有两万人,这应该是从沂州南下的军队,这就超过了十万大军了,这显然是我们情报有误,如果我们早知道对方隐藏了兵力,那么我们也不会只派十万大军北上,这就是卑职所言,从一开始就错了。”

“爱卿的意思是说,我们真正兵败的原因是准备不足?”

“正是!”

徐先图不慌不忙道:“据微臣所知,西军为了攻打山东路准备了近两年时间,从前年拿下汴梁,金兵东撤算起,到现在正好两年,他们才发动攻势,粮草物资,士兵训练,各种情报,黄河水军等等都准备充足了,然后才出兵,所以他们能一举夺取东海岛,再等我们和金兵两败俱伤,他们才出来占便宜,乘机夺取海州,陛下,如果我们准备充足,就不至于连一支接应的军队都没有。”

赵构也叹口气道:“这件事朕有责任,不该北伐心切,太急于求成了!”

两人不知不觉便达成了共识,兵败和指挥无关,而是准备不足,几乎所有部寺都有责任,那就是朝廷的责任了。

徐先图又道:“昨天胡云来找微臣,他给微臣转达了雍王的口信,说西军在拦截金兵时,救下了我们两万被俘士兵,陈庆让微臣北上把被俘士兵领回来,如果我们诚意足够,他甚至可以把海州让给我们。”

当然,陈庆答应让海州只是做个姿态,就算白送赵构也不会再要,何况还要拿出足够的诚意,赵构现在可没有多少诚意了,但地方居然还有两万宋军士兵,这着实让赵构又惊又喜。

赵构当然惊喜,如果加上败退回来的六千人,以及后来陆续收拢的四千余人,那么他们就有三万军队了,首先就摆脱了全军覆灭的丑闻,再考虑攻城时送回后方的一万余伤兵,那他们实际上阵亡也才五万余人,阵亡过半。

一个叫全军覆灭惨败,一个叫伤亡过大而撤军,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虽然有点自欺欺人,但让赵构终于找到了一个摆脱耻辱的理由,他坐起身急问道:“陈庆让你什么时候去领人?”

“随时可以!”

“那就辛苦爱卿即刻北上,把两万军队领回来,海州和淮河以北朕就让给他了。”赵构很大方道。

这个条件确实是太有‘诚意’了,亏他说得出口。

徐先图苦笑一声道:“微臣先去,谈判过程中,微臣会时刻发鸽信向陛下汇报请示!”

“可以!”赵构欣然答应了。

……

徐先图当天便带着几名官员和百名护卫士兵乘船出发了。

就在徐先图出发的次日,胡云和郑统全也来到了平江府,胡云是奉雍王之令来拜访刘家和高俅,宋兴会的成员都是陈庆想拉拢的对象。

郑统全则是为了柜坊之事,他前两天已经和钱家谈过了,也是巧,江南几大家族也正打算联手创办江南柜坊,郑统全有川陕背景,是江南世家们拉拢的对象,双方一拍即合,郑统全出钱二十万贯加入江南柜坊。

不过让郑统全失望的是,对方只给他一成的份子,和郑统全自身要求的五成的份子相距甚远。

郑统全要五成的份子并非是他想一家独大,而是这里面还有雍王的两成份子,由郑家托管,郑家实际上只有三成的份子。

坐船抵达了姑苏城,随即又向西驶去,郑统全惊讶道:“我在临安呆了这么多年,还第一次听说宋兴会,但你一说丰乐楼我就知道了,我知道是十几家权贵合伙修建,代表是石广平,我还找过石广平,我也想投点份子,石广平说我不是他们成员,拒绝了,原来他说的成员就是宋兴会,那呼延家应该也是吧!”

胡云点点头,“刘家、曹家、向家、石家、呼延家、高家,这些都是,但他们现在内部有矛盾,石家和向家投靠天子,获得重用,他们害怕其他家族也受重用,便花重金买通天子身边的人,不断在天子耳边进谗言,导致天子对平江府这一批宋兴会成员态度十分冷淡,还差点派兵来抓高俅,后来还是因为徐先图劝说,抓捕之事才不了了之。”

“特使觉得他们想办柜坊吗?”郑统全担心地问道。

胡云微微一笑,“这就要看你们谈得如何了。”

正说话时,船只抵达了一座被河流环绕的大宅,这就是刘家的白云山庄了。

第一千二百零一章 相投

听说雍王特使到来,刘献臣亲自出大门迎接,把胡云和郑统全请到贵客堂,胡云提出要一并见一见高俅,刘献臣立刻派船去请高俅过来。

双方在贵客堂按宾主落座,胡云又给刘献臣介绍了郑统全,刘献臣笑道:“原来是郑国舅,久闻大名了。”

刘献臣当然知道郑统全,西军都统制郑平的父亲,和雍王渊源极深,雍王在报纸上公开保护郑统全,迫使朝廷不得不放弃对郑家的迫害。

据说雍王的私人财富最早就来源于郑家产业。

郑统全抱拳笑道:“这次我来拜访刘家其实是有另外的事情相商,我想在临安开设一家柜坊,打破宝记柜坊的垄断,我想找几个志同道合者一起合作。”

刘献臣何等老辣,一个‘志同道合’四个字,他便立刻意识到,这是和雍王搭上关系的机会。

他连忙道:“可以谈,产业开拓由我长子负责,不如请郑国舅和我长子详谈,具体怎么合作。”

郑统全欣然道:“完全可以,我和令郎详谈!”

刘献臣随即让长子刘渭将郑统全请去内堂详谈,不多时,高俅也被请来,双方见了礼,刘献城又重新让人上茶。

胡云仔细打量一下高俅,还真是他,当年胡云在东京汴梁还是一名太学生,亲眼见过权倾一时的高俅,没想到现在变成了一个耄耋老者,不过算下来高俅还不到七十岁,只是驼背得厉害,看起来很显老。

“我并非挑拨宋兴会内部关系,但恕我直言,石广平这两年抱秦桧的大腿,满朝文武皆知,作为宋兴会会主,他的态度过于鲜明,恐怕对宋兴会的诸位不利。”

胡云这次来平江府当然也有主题,石广平已经表现出对京兆的敌视,比如主动提出限制商人去京兆置办田宅,这就直接侵犯到京兆的重大利益了,胡云就希望其他宋兴会成员能和石广平划清界线,不要受其影响,而刘家就是他的突破口。

刘献臣和高俅对望一眼,两人很清楚胡云所指,什么叫态度过于鲜明,就是敌视京兆,敌视雍王,一定是宝记柜坊勾结秋明司那件事了,别的方面石广平做得也不明显。

刘献臣缓缓道:“宝记柜坊虽然是大家一起出钱建立,但石家占了三成的份子,大掌柜和大帐房都是石家任命,我们在五年前就无法干涉宝记柜坊的经营,基本上都是石广平说了算,我们只是等待每年分红利。

但从前年开始,他已经连续两年没有分利,据我们所知,他把宝记柜坊和丰乐楼的获利都以他个人名义捐给了朝廷,由此被封为越国公、太尉和兵部尚书,这件事我们极为愤怒,我只是想说,石广平虽然是宋兴会会主,但他的所作所为只代表他自己,代表不了我们!”

旁边高俅轻轻咳嗽一声,用苍老的声音道:“宋兴会事实上已经分裂,曹家和呼延家前几天找到我,明确表态,他们将退出宋兴会,不光他们,还有我,还有刘家、还有王家,我们平江府的十六家都会在今年秋天的宋兴会年会上表示退出,然后宋兴会就剩下石家和他的支持者,一共七家,宝记柜坊和丰乐楼我们也会同步退出,彻底和石广平划清界线。”

胡云微微笑道:“曹家和呼延家可是在临安啊!”

高俅也笑道:“这个他们住在哪里没有关系,关键是立场,曹德现在可是太原知府,曹家现在很偏向京兆,呼延家族也是,所以他们两家带头脱离宋兴会,引起了大家的响应。”

胡云点点头又道:“雍王殿下还让我给你们打个招呼,京兆实行限高令,你们想在京兆再建丰乐楼的想法,恐怕就不能实现了,只能是两座普通的酒楼。”

刘献臣笑道:“失落的是石广平,不是我们,我们求之不得,而且一旦我们分割后,两座酒楼也不会建为一体,各归各的经营。”

这时,郑统全谈完出来,胡云便起身告辞,他必须连夜赶回临安,便谢绝了刘家的宴请。

刘献臣和高俅把他们送上船,望着他们船只远去,刘献臣笑着问旁边的长子刘渭,“柜坊之事谈得如何?”

他当着高俅的面询问,就是怕高俅误会刘家想吃独食。

刘渭连忙道:“基本上达成了共识,郑统全要一半的份子,他暗示我,郑家实际上只有三成,另外两成郑家只是代持,真正的投钱者另有其人。”

“他有没有说代谁持有?”刘献臣急问道。

“孩儿特地问,他只是说,我们心知肚明便可,有些事情不可说破。”

刘献臣顿时明白了,一定是雍王,只有雍王才不好说破。

这时,高俅在一旁笑道:“新的柜坊高家也要一成份子,没有问题吧!”

刘献臣笑道:“太尉也猜到了?”

高俅呵呵一笑,“郑统全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还能猜不到吗?”

“好!我们两家一家一成份子,剩下三成份子由其他家族均分。”

高俅点点头,“就这么一言为定!”

……

客船上,胡云和郑统全也在谈论柜坊之事,郑统全笑道:“我们都一致决定,新柜坊的总店不放在临安,而放在平江府,临安只是分店,刘家对新柜坊兴趣很浓,或许是他们对宝记柜坊太失望了。”

胡云微微笑道:“你给他们说了吗?新柜坊中会有雍王的两成份子。”

郑统全摇摇头,“我没有明说,但给他们暗示,他们都是聪明人,相信他们听得懂我的意思。”

“是啊!柜坊是一个很好的纽带,把他们和我们捆绑在一起,再由他们施加影响,大宋近一半的老臣都会转而支持雍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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