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侯 第585章

作者:高月

“一个时辰前,天还没有亮他们就出发了。”

“知道他们去哪里吗?”

“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只知道他们并没有过黄河,而是沿着黄河西岸一直南下。”

沿着黄河西岸南下,那就是走邳州,邳州被黄河一分为二,东岸属于金国,西岸属于宋朝,对方走的是西岸,那就不是退回去,而是去骚扰宋朝了。

邳州也是黄泛区,百姓不多,只有一座大县,宿迁县,因为这里是宋朝的最北边界,所以宋军在邳州驻扎了重兵。

宿迁县可是有王建的两万军队驻守,由于邳州不是西军的管辖范围,没有实行坚壁清野,如果金兵在邳州抢掠民财、奸淫妇女的话,王建一定会出兵。

李勤功和王建的关系很不错,虽然王建是郦琼的死对头,但李勤功却认为王建很厚道,而且守规矩,有时候徐州没有一兵一卒,王建也绝不会逾越边界一步。

王建尤其善待百姓,这一点连雍王都很欣赏王建。

李勤功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王建,这支军队并不是女真铁骑,而是东胡骑兵,两万宋军完全可以与之一战。

李勤功当即派出两名斥候骑兵携带他的亲笔信,骑双马疾速赶往宿迁县报信。

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 察访

此时,陈庆正途经太原,他是前往大同府巡视防御,顺便视察太原,陪同陈庆访问官员是河东兵马使、都统制牛皋、以及太原知府曹德。

曹德原本是演武堂教谕,也就是军校校长,因为原太原知府兼河东路尚书行台长史张纯孝重病缠身,辞官回乡后,陈庆便任命曹德出任太原知府。

曹德是大宋开国元勋曹彬的后人,在仁宗年间曹家又因为曹皇后的缘故,成为大宋重要的外戚,在大宋威望很高,不过南宋建立后,这些从前的外戚并不受新天子赵构的重视。

曹德是曹家嫡子,原本是刘光世手下重要将领,刘光世在淮北几次惨败,他有韦太后庇护,没有被追责,追责的板子最后却打在曹德身上,从统制官降为统领,并剥夺了他的爵位。

曹德深感不公,一怒之下前往京兆投靠了陈庆,得到陈庆的重用,先后出任兰州兵马使、凉州制置使,后来又转为文官,筹建并出任演武堂教谕,这次陈庆更是提升他为太原知府兼河东路转运使,并封其为高平郡公,这虽然是一种笼络,但更多却是对他的信任。

至于河东路尚书行台实际上已名存实亡,处于被取消的状态,尚书行台原本是距离统治中心太远,交通和通讯不便,而采取的一种临时性行政措施,为内政堂的外派机构,内政堂先后在四川路、河东路、荆湖南路、河南路以及灵夏路设立了尚书行台。

但随着京兆执政能力不断加强,政务、财税、监察等控制能力越来越强大,行台尚书也渐渐要被取消了,率先取消的是灵夏路尚书行台,那里只需要设立灵州府和夏州府就足够了,不需要再多一层尚书行台。

其次就是河东路,河东路距离京兆也比较近,甚至《京报》也开始在河东路发行,只比京兆晚两天,河东府距离京兆甚至比距离太原还要近。

所以当内政堂的政令只需两天就能送到河东路之时,取消河东路尚书行台就势在必行了。

但河东路尚书行台取消需要一个契机,张纯孝的病退就是这样一个契机,内政堂没有任命新的尚书行台长史,副使韩峤也调去出任汉中知府,其他监察、财税、转运都隶属于京兆各署,河东路尚书行台也就徒有其名。

有点扯远了,转回来。

陈庆来到县城东城门旁的一户人家,这是一户北归人,北归人是太原本地人和官府的一种称呼,就是指金国释放回来的被掳汉人,很多是外戚、官员、侍卫、宫女、工匠等等,因为当时河南路还在金国手中,而释放之地正好在太原府,加上太原城人口不足,所以陈庆便将金国释放的被掳之人安置在太原城内。

陈庆视察的这户人家姓张,男主人是礼部郎中张郜的儿子,叫做张纯,他被掳去金国时只有十几岁,父母都因为无法适应辽东严寒天气,在五国城呆了几年便就去世了。

张纯也在二十岁那年娶了一名孤身的宫女为妻,两人相依为命,生下一个儿子,叫做张思南。

在川陕宣抚使司和金国达成交换协议后,五万余名幸存的汉人被释放回大宋,张纯一家也在其中,陈庆特别关照这些被释放的汉人,责令太原府解决他们的居住和生活问题。

张纯一家便分到了这座占地半亩的小院,每月得到一贯钱的补足,还得到三张羊皮。

很快,张纯便在县学堂找到一份教书先生的职务,一个月挣三贯钱,他妻子针线活不错,也接了一些缝制军鞋军袜的活计,每月也能挣一贯三百文钱,家里虽然谈不上富裕,一家人也能其乐融融生活下去了。

陈庆的到来让张纯有点手足无措,好在亲兵护卫和大群官员都在外面,陈庆只有牛皋和曹德陪同,他们也不进屋,就坐在院子里。

陈庆打量一下院子,院子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一处角落里搭着葡萄架,葡萄藤爬了架子,下面是一副石桌和石凳,张纯不愧是文人子弟,骨子里还透着文雅之气。

张纯见陈庆对石桌感兴趣,不好意思笑道:“这是小人从旧物市场买来的,只花了五十文钱,加上雇车三十文,一共花了八十文钱,估计是哪个大户人家的,金兵也不要这种东西,最后被人搬回家,又拿出来换点小钱。”

陈庆点点头,在一张石凳上坐下,张纯的妻子李氏送来热茶,陈庆看了看茶具,居然是汝窑,可惜不是官窑,只是民窑,但也很不错了。

“这茶具也是从旧货市场淘的?”陈庆笑问道。

“正是!这套茶具只花了八十文,和石桌石凳一起买的,卖家不识货,居然不知道这是汝窑精品,开价一百文,我还价八十文卖给我,虽然它不是官窑,但民窑精品和官窑差不了多少,据说烧窑的工匠都是同一批人。”

“不错,很有眼光!”陈庆夸赞道。

张纯按耐不住心中的喜悦道:“其实我还收到了好几件宝贝,价格都是十几文钱。”

他妻子李氏忍不住提醒道:“夫君,雍王殿下可不是来看你的宝贝。”

张纯这才醒悟过来,不好意思道:“让殿下见笑了。”

陈庆笑了笑,招呼他们夫妻坐下,对他们道:“我主要是来了解一下你们的生活情况,回来好几年了,不知近况如何?听说张先生在小学堂教书?”

“是,我一直在县学小学堂教书。”

“收入多少?”

“每月三贯钱吧!”

“一直就三贯钱?”

张纯点点头,“从一开始就三贯钱,到现在没有变过,不过有时候也会稍微少一点。”

“所有教书先生都一样吗?”陈庆追问道。

“也不是,比我年轻很多,晚来几年,他们进来是四贯钱,教书满五年,升为教授,则是八贯钱。”

“那是什么缘故呢?”

张纯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开口,妻子轻轻碰了他一下,张纯苦笑道:“是我自己的问题,和官府无关!”

陈庆有些不悦道:“有什么困难?直接说好了,正好曹知府也在,你有什么难处,尽管畅所欲言,如果是规则制度问题,那就想想办法,在规则允许下进行变通。”

“确实是制度问题,小民不是科班出身,也不是官学出身,小人去教书也是临时招募,按天算钱,教一天书给一百文,没有假期也没有病假,如果哪天生病去不了,就少拿一百文,所以小民连助教都不是,如果官学出来,或者考中明经科,那身份就不一样,属于官方文职,算助教,每月四贯钱,旬休一日,遇到节假日也正常休息,不扣薪俸。”

“等一等!”

陈庆忽然意识到不对,问道:“新年休息十天,接下来上元节休息三天,还有两个旬休,一共休息十五天,你一月份能挣多少钱?”

“一千五百文,小人刚才说了,我是按天拿钱,教一天书拿一天的钱。”

陈庆脸一沉,回头问曹德,“是这样吗?”

曹德擦一把额头上的汗道:“这个问题卑职还真不了解,应该是这样的,制度规定文吏要官学出身,或者科举出身,才能成为官方文职,而教书先生属于文吏,但因为教书先生不够,就外聘了一些。”

陈庆冷冷问道:“阳曲县衙六曹都是科班出身?”

第一千一百五十九章 北归

曹德无奈解释道:“殿下,这个……要一分为二,以前的老吏确实不是科班出身,自从五年前做出规定后,新文吏都要科班出身了。”

“好吧!是不是科班出身我不追究,但外聘的教书却是按天算钱,这是否合理?张纯的父亲我知道,前朝廷礼部郎中,如果没有靖康之难,他父亲至少是侍郎了,难道侍郎的儿子连个普通的州学都读不完吗?他的情况特殊,难道你们府衙就没有责任写一份牒文给内政堂,要求特殊对待?”

“卑职知错!”

“知错就要改,我提两条意见,第一,同工同酬,外聘教师应该和文吏助教一样的待遇,薪俸应该一样,休息应该一样,绝不允许按天付钱,他们是教书的先生,不是做零活的小工。

第二,曹知府写一封文牒给内政堂,要求内政堂对从辽东回来的百姓放开一个口子,需要官学资格的就视同官学出身,没有资格参加科举的,就给他们资格,别的地方没有这个问题,只有太原府有,所以这是你的责任。”

曹德连连点头,“卑职记住了。”

陈庆又指指张纯,“他的情况是我特批的,视同科班出身,聘为助教,从他入职时算起,该补多少钱,都补给他!”

“扑通!”

张纯两口子跪倒在地,含泪磕头,“感谢殿下大恩大德!”

“两位请起!请起!”

陈庆虚托,请他们二人起身,笑道:“教师是你个人的问题,但我还想了解一下,大家共同的难处,给我说一说,要说实话。”

“小人一定说实话!”

张纯又坐下,抹去泪水想了想道:“总的来说,已经很不错了,人人都有房住,不至于流落街头,有年老无依的,至少每月还有一贯钱生活费,吃住都不成问题,但要说大家都没有意见,那也是假话,确实有些事情让大家不满。”

“有什么不满?你尽管说出来,也不用怕得罪曹知府,他是今年五月才上任,很多事情不是他的责任,但以后解决问题要靠他。”

曹德点点头笑道:“张先生尽管直说,我也是军人出身,喜欢爽快的人。”

“好吧!我说,主要有两点,一个是我们的身份,太原百姓就叫我们北归人,其实是一种歧视,不愿和我们的孩子同窗读书,不愿联姻,甚至当伙计当使女,工钱都要比别人低,我们也知道,这个歧视不是一天两天能消除,要几代人才能慢慢消除,但根子在官府那里,官府把我们另外编户籍,不和普通百姓一样,所以在普通百姓眼中,我们就成了贱户,甚至我们想迁去别处也迁不走,除非是去当黑户。”

陈庆看了一眼曹德,曹德连忙道:“张纯孝给我说过,编特殊户籍主要是为了照顾他们,比如分房给保障钱等等,并没有歧视的意思。”

张纯不满道:“可事实上我们处处被歧视,本地人对我们从骨子里瞧不起,我们都不敢说自己是北归人,但户籍一查就知道了,我们户籍都有一个特殊的编号,就一个‘北’字。”

陈庆点点头,“刚开始可以特殊,但这么多年了,再继续特殊下去就成了负担,必须恢复正常户籍,除了少数需要特殊照顾的百姓单独管理,其他都一视同仁。”

“卑职明白了,回头我来安排,尽快消除特殊户籍。”

陈庆又笑着问张纯,“第二点呢?”

“第二点才是大事,就是我们住的房子,刚开始分给我们时就说好了,只要三年内原房东没有来要房,这房子就归我们,现在三年早就过去了,也没有人来讨要,那么按照约定,这房子应该是我们的。

但至今我们没有拿到房契和地契,而且在两个月前,县衙又有新说法了,说这房子是官房,只是暂时借给我们居住,三年免房租,也就是说,以后要向我们收房租了,房子还不是我们的,这让所有人都极为愤怒,不瞒殿下,我们几万人准备过年后集体到京兆去游行抗议,抗议太原官府出尔反尔,欺骗我们!”

陈庆心中十分恼火,他安耐住怒火问曹德,“曹知府知道这件事吗?”

曹德愕然道:“这件事卑职真不知,卑职明天就开始着手调查,如果之前官府确实有承诺……”

陈庆摇摇头,“你不用调查,我记得很清楚,这是我的承诺,我签署过命令,官府分给他们房子,让他们能在太原安居乐业,我可没说,要官府租给他们房子,分房子和分土地是一个意思,要给所有权的,曹知府,明白我的意思吗?”

曹德点点头,“卑职明白!”

陈庆淡淡道:“问题都出在阳曲县王知县身上,让他好好反省一下吧!”

……

从张纯家里出来,陈庆随即上了东城墙,他走到墙边,扶着城垛眺望远方的太行山脉。

曹德看出雍王殿下眼中的忧虑,也知道他是在为什么事情恼火,曹德上前解释道:“卑职会彻底调查各种问题,亲自负责此事,发现一桩解决一桩,请殿下放心!”

陈庆轻轻叹口气道:“这件事也怪我,当初没有给大家说清楚,这些北归人对我来说是道政治考题,处理得好,让我得分,处理不好,我就丢分了。

如果他们几万人真的跑去京兆游行请愿,朝廷会怎么说?本来很被动的朝廷肯定就会拿这件事来做文章,到处宣传,‘你看他们把人接回来,还是让人过得跟狗一样,和金国有什么区别?’

说实话,张纯孝在这件事上处理得让我很不满意,辜负了我对他的期望。”

说到这,陈庆看了一眼曹德道:“曹知府,我视察太原之所以只关心北归人的情况,实在是因为他们关系到我的名誉,希望你把他们的事情处理好,可以适当照顾,尽量尽快扭转局面,这次阳曲知县我肯定要罢免了,你可以推荐一名得力的知县。”

曹德一脸诚恳道:“卑职保证,在明年开春前一定会大有改变,明天卑职会让阳曲王知县停职,然后让武县丞暂代主官之职,如果他能做得好,卑职就推荐他接任知县。”

陈庆点点头又道:“明天做好两件事,第一,把所有外聘教师全部视同文吏,从他们入职时算起,少给了多少钱,就补多少钱,不能有半点含糊,要注意我说的意思,视同文吏,不是让你把他们真的转为文吏,那就坏规矩了,明白吗?”

“卑职明白!”

“第二,明天至少要发出二十张房契和地契,过年前要全部发完,而且要大肆宣传,要让全城人都知道,这点很重要,有了真正的房产,他们就有了归属,本地人也就不会歧视他们了。

第三点是我刚想到的,不一定明天做,但要尽快做,官府在北归人中挑一批有学识的年轻人,包括今天的张纯,然后请几名有经验的大儒来教他们备考明经科,只要他们考过明经科,就正式聘他们当助教,这对提高他们的地位很有好处。”

“殿下说的话卑职都记住了,卑职可以立下军令状,如果明年开春前还没有大改变,卑职情愿辞职。”

陈庆微微笑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第一千一百六十章 杀人

陈庆在太原只休息了一夜,次日一早便在三千骑兵护卫下,继续北上,前往大同府。

大同府此时也是一片冰天雪地,之前大量应州百姓逃到大同城,安置这些百姓也是大同官府最头大的事情,官府不仅要提供大量营帐,每天还要提供粮食熬粥,原本是想把他们疏散到南面各州,但官府还没有准备好,一场大雪便席卷而来,只能将外迁的事情推到明年开春了。

在官府眼里,这些百姓是很大的累赘,是他们不得不承担的责任,但在一些别有用心人眼中,这些难民却是财富,尤其一些漂亮的少女,更是这些人寻猎的目标,把她们卖去妓院,能赚一大笔钱。

他们的办法也很简单,先是诱骗少女的父亲去吃喝赌博,等他糊里糊涂欠下巨债后,再逼他卖女儿还债。

在一顶大帐内,住着一家四口人,一对中年夫妇和他们的儿女,男主人姓姚,儿子叫做姚松,今年十七岁,女儿叫做姚梅,今年只有十五岁,儿子长的五大三粗,体壮如牛,女儿却长得纤细苗条,美貌如花,寻猎人的目光便盯住了他们家的女儿。

“爹,西军在招募士兵,孩儿想去从军。”姚松坐在帐角,征求父亲的意见。

姚父却有点心神不宁,不时忧心忡忡望着帐外,根本没有听到儿子在说什么。

“爹爹,你同意吗?”姚松又问道。

“嗯!你说什么?”姚父回头看儿子。

“我说西军在招募士兵,孩儿想去报名从军。”

“给钱吗?”

“好像给十贯钱安家费,还有一石米和一只羊,然后每月有两贯钱和一亩地。”

“才十贯钱,太少了,要是三百贯钱就好了。”

这时,外面有人喊道:“姚大郎,有人来找你。”

姚父的脸色刷地变得惨白,姚母惊恐道:“他爹,不是那群人又来了吧?”

“我不知道,我去看一看。”姚父战战兢兢出帐去了。

兄妹上前问道:“娘,什么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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