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侯 第500章

作者:高月

张璐吩咐手下一声,便跟着王赋远来到书房。

只见书房墙上挂满了宝剑,足足有二三十把,张璐拾起桌上一口剑,抽出一截,只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锋利异常。

“好剑!”

“那是我父亲最后铸造的一把剑,传给子孙,有人曾出五千贯钱求购,我也没有答应。”

张璐放下剑问道:“铁壳仿造出来了吗?”

王赋远注视他片刻道:“你们是西军的探子?”

“一点没错,在下张璐,西军在洛阳的情报总管,我不想为难你,但事关重大,还是请你如实回答!”

“铁壳材质虽然粗陋,但厚薄不一,还有里面导管的复杂构造,真不知模子是怎么做出来的?我们研究了一天一夜,都想不到任何办法。”

张璐稍稍松口气又道:“西军几百名顶级工匠研制了六年时间才造成铁火雷,你们就算破解了铁壳工艺,也破解不了火药的配方。”

王赋远冷笑一声道:“既然知道我仿造不出来,你们又紧张什么?”

张璐摇了摇头,“我只是说你暂时研制不出来,不代表一直研究不出来,据我们所知,金国也在研究铁火雷,研究了很多年,很可能你手中的铁壳子送去,他们就研究出来了,你觉得没有这个可能吗?”

王赋远沉默片刻道:“确实很可能,它的外壳就让我们恍然大悟,我们立刻明白了制造铁火雷的一个关键点,那就是铁质要很差,如果金国那边能想到这一点,很有可能会研制出来。”

“所以你现在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来找你,你是汉人,如果我们驱逐女真人的大业最后毁在你的手中,你想过自己和子孙要承担的唾骂吗?”

王赋远叹息一声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当时我发现了外壳的秘密,折可求问我发现了什么,我没敢告诉他,事关重大,我也害怕,万一女真人因我而掌握了铁火雷,我真的要成民族罪人了。”

说到这,王赋远又对张璐道:“我也不瞒你,这种铁壳我其实也能造出来,我做了三十年刀匠,我父亲传给我很多铸造秘诀,我第一眼看到这个壳子,我就知道该怎么锻造它,但我也不敢说,和工匠们一起束手无策。”

张璐的语气也变得柔和下来,他又问道:“目前有多少工匠见过这只铁壳?”

这个问题很重要,无论是折可求还是其他将领,他们都看不懂这个铁壳有什么特殊之处,但工匠却懂,一看就能明白铁火雷的关键在哪里?

王赋远想了想道:“连同我一共五个人见过它,我成立了一个小组,这五人都是我的徒弟,我让他们管住嘴,出去乱说要掉脑袋的。”

“孟小东是其中之一吗?”

王赋远的脸色刷的变了,这个孟小东确实是其中之一,是他最不省心的徒弟,好吃懒做,整天喜欢和一群狐朋狗友聚在一起喝酒。

“难道他是你们的人?”

张璐摇摇头,“他和别人喝酒,泄露了你们得到铁火雷的事情,我们就是从他那里花钱买到了你的情报。”

“砰!”一拳砸在桌子上,王赋远狠得咬牙切齿道:“亏我对他那么好,他居然出卖我!”

“除了孟小东,还有谁会出卖消息?”

“应该没有了,干我们这一行,嘴严最重要,孟小东本来也不错,但他有个毛病,喜欢喝酒,我早就说过他,迟早会栽在这个酒上。”

张璐点点头,又问道:“如果折求可来逼你呢?”

“我可以仿制一个外表完全一样的铁壳,但铁质会很高,我会把真的铁壳交给你们,然后我在火药上做文章,就说火药配方需要时间,我会尽量拖时间,实在不行,就说火药配不出来。”

这个办法不错,把真的铁壳换出来,只要能瞒过折可求,这个危机就能解除了。

“如果王总管能把真的铁壳给我,我会向雍王禀报你的功劳,至于那个孟小东,你尽管放心,我们绝不会给他告发你的机会!”

……

张璐告辞走了,王赋远呆坐在书房里,对方的最后一句他听懂了,恐怕孟小东凶多吉少,但如果不杀他,自己和家人的性命都会丧送在他手上,孟小冬已经出卖自己一次,他一定还会向折可求出卖自己第二次。

这时,妻子贾氏进来道:“官人,他们是谁?”

王赋远叹口气道:“他们确实是来挽救我们的,如果他们不来,一旦城破,不仅我小命难保,我的两个儿子也会一辈子抬不起头。”

……

从王赋远家里出来,张璐对几名手下道:“把那个孟小东干掉,最好让他失足落河溺死。”

停一下,张璐又补充道:“再给他家人两百两银子,让他们给我闭嘴,告诉他妻子,若她不肯闭嘴,当心她儿子的性命不保!”

第九百七十六章 疑阵

定禅寺靠近帅府不远,它在洛阳众多寺院中只能算中等,但它也有个洛阳城之最,那就是它有洛阳最高的塔楼,一座高达五丈的木制楼阁,叫做楞伽塔,元丰年间修建,已有近五十年的历史。

不过这座塔楼已被征为军用,成为军方的鹰塔,鹰塔一般都使用城内最高建筑,用来接收发送鹰信。

但洛阳没有鹰,只有十几只信鸽,和汴梁保持联系。

三更不到,余守忠带着几名手下攀进了定禅寺的围墙,一个黑影迎了上来。

“怎么样?”余守忠急问道。

“都搞定了,我在酒水里下了药,都在睡熟中。”

黑影是余守忠的手下,叫李慧明,装扮成一个头陀,买一套二手度牒,起个法号智光,昨天上午花十贯钱在定禅寺挂了单,又花几贯钱接下了给楞伽塔守军做饭的差事。

“他们没有怀疑你?”

李慧明冷笑一声道:“定禅寺的和尚都穷疯了,只要给的钱到位,方丈都能让你当!”

“带我们去塔楼!”

李慧明带着余守忠向塔楼奔去,很快来到楞伽塔院,是一座很大的院子,有几间平房,是仓库、马房和厨房,李慧明就住在这里,专门给十几名士兵做饭。

余守忠忽然想起一事,又问道:“我让你问鸽奴的事情,你问了吗?”

李慧明连忙道:“我下午特地问过了,信鸽都在这里,一共十四只,他们已经有五六天没有向汴梁发信,也没有收到鸽信,据说完颜兀术不在汴梁。”

李慧明带着众人轻手轻脚上了塔楼,二楼鼾声如雷,十几名士兵都住在这里,晚上喝了李慧明替他们搞来的酒,毒是没有,但能让人沉睡次日中午。

片刻,他们来到五楼,李慧明指了指一扇门,小声道:“两名鸽奴就住在里面!”

余守忠见门上有门锁,便给手下使个眼色,手下会意,取出一把事先准备好的佛门金刚锁,将房门反锁起来。

鸽笼就在顶部阁楼,能听见鸽子咕咕地叫,两名手下飞奔上去,不多时便听见‘扑腾!扑腾!’的声音,很快就安静下来。

两名手下奔了下来,手中拎了一串鸽子尸体,点点头道:“都干掉了!”

“我们走!”

余守忠一挥手,带着三名手下先一步离开了定禅寺。

李慧明把鸽子尸体稍微拔毛处理了一番,也随之逃离了定禅寺。

……

次日一早,有人在漕河中发现一具尸体,立刻报了官,知县周煌带着一群衙役过来查看,尸体捞起来,很快有人认出死者,叫做孟小东,是一名工匠,家就住在附近,此人嗜酒如命,有钱就去喝酒,估计是昨晚喝醉酒回来失足落水。

周煌随即让仵作验了尸,身上没有发现任何伤痕,也没有遭遇打击勒喉的迹象,死者面部青紫、肿胀、双眼充血,肚子里灌满了水,这些身体迹象证明是溺水而死。

不多时,衙役把死者妻儿找来,出人意料,妻儿很冷淡,没有失声痛哭,似乎对孟小东的死毫不关心,也不想申诉报案,旁边有人告诉知县,这个孟小东喝醉了就回家打人,妻儿经常被他殴打虐待。

既然家人不愿申诉报案,知县周煌也不想多事,随即认定孟小东是意外失足溺亡,让家人替他收尸,他带着衙役走了。

孟小东的妻子给了仵作十几贯钱,请他给孟小冬买一口薄皮棺材,送去西城角的乱坟岗葬了。

倒是他儿子在知县走了后,才跪在父亲面前嚎啕大哭起来。

孟小东妻儿表示失常当然有原因,昨晚半夜,几名凶神恶煞的大汉来家中把孟小东抓走,同时狠狠威胁他们母子一番,最后却给了两百两银子封口费。

孟小东妻儿拿了银子,生活有了着落,尽管明知孟小东是被害死,也不敢再多事了。

知县周煌刚回到县衙,折可求却派人来了,令他在全城发告示,通缉一名带发修行的头陀,法号智光,提供有效线索者奖赏百贯,协助官府抓到头陀者,奖赏一千贯。

周煌想去帅府问问情况,亲兵苦笑一声,劝他道:“大帅正在大发雷霆,火气很大,赶紧发告示吧!不要再去多事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信鸽全部死了,被人放在锅里煮熟,毛都没有拔干净,就是这个叫做智光的头陀干的,他负责给看守士兵做饭,现在人已经跑了。”

周煌惊讶道:“莫非他不知道那是信鸽,以为是杀来做饭的菜鸽?”

“卑职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现在大帅暴跳如雷,要严惩定禅寺的和尚,县君赶紧发告示吧!大帅又要发怒了。”

“我这就安排!”

周煌连忙安排手下发布通缉告示,他已经把孟小东之死抛之脑后。

……

定禅寺内,包括方丈在内的数十名和尚被士兵按倒在地上挥棍重打,十几名看守士兵和两名鸽奴也被按倒重打,每人重打一百棍,就算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

折可求铁青着脸站在鸽笼前,望着笼子里血迹斑斑,他回头问录事参军杨定辉道:“参军认为这会是宋军探子所为吗?”

杨定辉并不算幕僚谋士,只是负责替折可求处理文书的录事参军,鸽信情报正他的管辖范围。

杨定辉半晌道:“卑职想不通对方来破坏鸽信做什么,如果是宋军探子,那他们更应该去破坏粮草仓库,没有了粮草,我们城池就守不住了,这才是关键。

而且十几个士兵和两个鸽奴,一个人都没有杀,这不符合宋军探子做事的风格,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这个头陀还居然把鸽子拔毛炖了,这更像是泄愤,所以卑职个人判断,泄愤报复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那他的动机是什么?”

杨定辉叹口气,“大帅,这里是佛寺,楞伽塔是存放佛经的地方,却被我们用作鸽信塔,一群士兵在这里天天吃肉喝酒玩女人,玷污佛门,一群鸽子把塔上弄得污秽不堪,这些和尚岂能不恼火,定禅寺的和尚是软骨头,不代表别的寺院能忍。”

旁边,另一名参军事梁清也道:“杨参军说得有点道理,两个鸽奴的门被人反锁,用的是佛门金刚锁,若是宋军探子,一刀一个砍了,哪有那么啰嗦?

而且就像杨参军说的,他们在暴露之前,应该先对粮仓下手,不应该先对鸽信下手,卑职也认为是僧人泄愤。”

折可求心中着实有点失望,这两人毕竟是书生,看问题太简单了,居然说是僧人泄愤,这怎么可能是僧人泄愤,分明就是宋军探子所为,切断了自己的对外联系,故意做点伪装,就把两人骗过了。

不过失望归失望,折可求还是给了二人一点面子,没有直接戳穿他们的无知,他随即令道:“传我的命令,粮仓加强双倍防御,任何靠近粮仓五十步内之人,一律格杀勿论!”

两名参军对望一眼,原来大帅并不相信自己的解释,杨定辉干笑两声道:“大帅安排得很及时,不管是不是宋军探子所为,我们必须要加强粮仓防卫,不给对方任何机会。”

折可求淡淡笑道:“我正是此意!”

第九百七十七章 开导

后堂上,张璐负手来回踱步,城内发生的这些情况,他要及时告诉雍王殿下,否则雍王会做出不利的决策,比如仓促攻城等等,当然,他也有办法把情报送出去,只是他要考虑周全,不能让折可求有所怀疑。

这时,余守忠匆匆回来了,张璐连忙问道:“谈得如何?”

“我都给他交代好了,他会安排好,让折可求以为是逃兵。”

“他怎么安排?”

“他下午会去找都头要钱,不出例外,肯定会被打一顿,然后他会留下几个字,把仇恨指向上司。”

两人说的是混入敌军中的手下穆春发,穆春发是洛阳本地人,孤儿出身,半年前折可求招募士兵,他和几名同伴趁机混进了军队,穆春发当然也遭遇了很多令人愤怒的事情,比如克扣军俸,他已经连续三个月没有拿到俸禄,被他的上司扣住不发,他因为拿不出孝敬钱,还被上司痛打过。

这些都是情报,穆春发的亲身经历就代表了城内守军的真实状态,士气并不是那么高昂,军心并不是那么稳定,遭遇败绩很容易会军心奔溃,杨再兴才因此对新安县的一万军队采取了攻心之战,获得了大胜。

现在,穆春发就成了张璐派出去报信的最好人选。

入夜,一支数十人的士兵在城头上列队巡逻,忽然,从队伍中奔出一名士兵,一跃跳上城头,大喊一声,“王都头欺辱我,老子不干了!”

喊完,奋力一跃跳进了护城河中,士兵们纷纷上前查探,只见士兵已经游上了对岸,十几名哨兵举弩射去,这名士兵却非常灵活,用‘之’字路线奔跑,躲过了弩箭的射击,逃进了夜色之中。

众士兵面面相觑,穆春发居然当逃兵了,众人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起望向都头王顺,王顺脸色大变,心中追悔莫及,中午真不该揍穆春发,他知道自己要倒大霉了,大帅一定会追查逃兵原因。

……

这两天没有进行攻城作战,宋军也全力备战,主要是工匠在装配重型投石机和千步炮,它们都是以零件方式从京兆运来,然后在大营装配,重型投石机稍微容易一点,比较难装配的是千步炮。

千步炮顾名思义就是能投掷一千步,用五十斤的重物,是可以投掷到一千步,但如果投掷百斤重量,那就只有六七百步,但这个距离也很厉害了,是重型投石机的一倍多。

夜里,陈庆在刘璀和军器署副署令赵文信的陪同下巡视装配工场,装配工场位于西南角,占地约三百亩,这里全称叫做军器署工场,不光是装配投石机,还要修复、打造兵器,制作盾牌等等,有上千名工匠在这里忙碌。

“现在重型投石机装配了多少?”陈庆问道。

赵文信连忙道:“回禀殿下,到一个时辰前为止,装配好了二十一架,到明天天亮前,准备装配到三十架。”

“千步炮呢?”

“千步炮装配好了五架!”

陈庆点点头,“五架足够了,把千步炮的所有工匠集中起来装配重型投石机和挡板,争取在明天中午前装配好四十步。”

“应该可以,卑职这就去安排!”赵文信匆匆去了。

刘璀对陈庆道:“卑职刚才去看过杨再兴,病得还是挺重,当年在西夏的箭伤又反复了,但卑职觉得他更多是心病,殿下去开导他一下吧!”

“他就想不通吗?”陈庆淡淡问道。

刘璀苦笑一声道:“殿下知道他也是个认死理的人,你让他自己想通,怎么可能。”

陈庆点点头,“他就在隔壁吧!我现在去看看他。”

……

军器署工场的隔壁就是医护营,受伤将士都在这里治疗康复。

杨再兴也躺在这里,他被降级罢职的当天晚上就病倒了,当初在西夏中的箭疮再次迸发,流血严重,被紧急送来救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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