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侯 第490章

作者:高月

“我去告诉娘!”

望着女儿可爱的身影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陈庆心中说不出怜爱,都是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他终于体会到了。

不多时,吕绣带着阿莲端着热茶和饭菜快步走进来。

“我还想着让夫君睡一会儿,没想到小家伙跑来说爹爹想喝茶,要吃饭,她是不是又偷偷跑来缠你了?”

“雪儿今天可乖了!”

陈庆一边大口吃饭,一边笑问道:“她偷偷跑来给爹爹捶肩头,让我一下子恢复了元气。”

“咦!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吕绣也惊讶道:“她今天表现得很好,并没有闯祸啊!”

在吕绣的认知中,女儿只有闯了祸,才来向父亲求救,今天倒奇怪了。

陈庆着实饿坏了,风卷残云一般将饭菜吃完,又端起热茶喝了一口,浑身舒服。

“今天可是累坏了,跑去灞上,给一群将领做示范,亲自训练士兵一个多时辰,又马不停蹄跑回来商议大事,很久都没有像今天这样累过了。”

“官人,我来替你捏捏肩头和头部吧!”阿莲主动请缨道。

吕绣看了她一眼道:“夫君今天很累了,就捏捏肩膀和头部,让夫君早点休息。”

吕绣在警告阿莲,要体恤丈夫的身体,不要做不该做的事情,阿莲乖巧答应一声。

吕绣收拾食盒走了,阿莲站在丈夫身后,轻轻给他捏着肩膀。

一股沁人的幽香扑鼻而来,陈庆心中燃起一股小火苗,便握住她的手笑道:“你好久都没有像以前那样服侍我了。”

“阿莲当然愿意服侍官人,可是刚才王妃已经说了。”阿莲有点为难。

陈庆微微笑道:“她只是说说而已,若真有此心,就不会让你单独留在这里了,阿莲,今晚陪我睡书房。”

“阿莲遵命,我去给乳母交代一下,马上就来。”

余莲匆匆去了,陈庆发现余莲自从有了儿子以后,就没有像从前那样野味十足的迎合自己,反而变得有些矜持,她不知道自己就喜欢她从前的那股子野性吗?今晚得好好教教她。

第九百五十四章 蹊跷

临安,自从《京报》在头版头条刊登污蔑攻击雍王的无耻小人黄有功畏罪自杀消息后,为虎作伥的《快报》名声大臭,被临安百姓抛弃,发行量急剧下降,在短时间内便沦落到和其他三流小报并肩的地位。

倒是钱家为后台的《越报》和苏州几大士族创办的《苏报》因为贴近本土,关注民生,因而获得江南本地人的支持,订阅量一举超过《快报》,成为排名第二集团的报纸,仅次于一骑独尘的《京报》。

临安的媒体之争暂时划一段落,作为这次捍卫雍王名誉之战的主将王牧,却始终保持着低调,不仅是秦桧或者天子赵构,就连报馆内部的主笔们都认为这次《京报》的文章作者矛语者是雍王特使胡云,谁也没有把这位新来的审编张金晃放在眼中。

这也是对王牧的保护,低调,低调,再低调,直到前天,王牧否决了时政主笔程进深撰写的《雍王的中原野心》一文,众人这才意识到这位张金晃有否决权。

很快,又有人发现张金晃的俸禄居然和馆主一致,报馆上下这才开始关注王牧,开始探寻他的来历,不过一切都徒劳,谁也没有将这位张金晃和当年张浚的首席幕僚联系在一起。

中午时分,在六位居茶馆内,王牧和胡云坐在一起喝茶,他们经常在一起喝茶,两人性情相投,都一样才识过人,私交渐渐变得深厚起来。

胡云喝了口茶笑问道:“少府兄怎么把《雍王的中原野心》一文否决了?岳馆主前天找到我,他对此有点意见啊!”

王牧淡淡道:“胡贤弟看过那篇文章吗?”

胡云摇摇头道:“没有看过,我向岳馆主要这篇文章,他到现在还没给我,不过我也觉得这篇文章的名字不妥,什么叫雍王的野心,听着就不舒服,岳馆主应该也心知肚明吧!”

王牧又道:“如果仅仅是名字不妥倒也罢了,把野心改为雄心,我那里也就通过了,关键是内容不妥。”

“内容如何不妥?”胡云笑问道。

“内容说雍王图谋中原,夺取战略大势,川陕连接中原,形成了对江南的半包围之态。”

胡云呵呵笑道:“这位主笔还是有点水平,看得很透嘛!”

王牧摇摇头,“胡老弟别忘了,我们的报纸是给谁看的,是给百姓和士大夫,首先,现在只是传闻雍王要出兵中原,并没有确定。

就算需要造势也不能说雍王出兵中原是为了包围临安,我们要的是大义,雍王出兵中原,是为了驱逐鞑虏,是为了解救中原百姓。

而那篇文章丝毫不谈大义,只说阴谋,这分明是《快报》文章,怎么能出现在《京报》的头版头条上?”

胡云竖起大拇指,“郑国舅果然没有看错人,有王兄坐镇报馆,报馆的方向就不会出错!”

王牧眼中有些忧虑道:“但这件事有些蹊跷,我有一种不祥之感。”

今天是王牧把胡云请出来喝茶,胡云立刻意识到,王牧应该发现了什么?

“说具体一点,什么蹊跷?”

“十天前岳馆主进行内部调整,把主笔时政的老丁调整去管服饰类,而把主笔文学类的程进深调来主笔时政,然后没几天,这篇《雍王的中原野心》一文就出现了,作者正是程进深,而且他主管时政这十天,一篇关于川陕的时政都没有,都是南方各地农耕播种,各地官员的调动升迁,哪里出现灾害等等,因为这些报道确实算是时政,我也没有否决,但我觉得方向有问题。”

胡云神情也凝重起来,他觉得王牧还有未尽之言。

“少府兄还有什么想说的尽管直言,《京报》是雍王的喉舌,不能有半点闪失。”

“现在《快报》沉沦了,秦桧会认输吗?如果办报赢不了《京报》,那他会不会改变策略,从《京报》内部下手?”

“你是说……岳馆主被他们收买了?”

王牧摇摇头,“我不是说岳馆主,岳琛是个纯粹的办报人,对政治不敏感,他整天殚精竭虑想着怎么把《京报》推到整个江南去,现在报馆的实务是由两个副馆主负责,一个主管印刷发行的尤仲文,一个主管内容的总撰侯良,这次主笔换岗就是在尤仲文的强烈建议下进行,据我所知,现在主笔时政的程进深就是尤仲文推荐调入时政类。”

“那总撰侯良是什么态度?”胡云又问道。

“他刚开始坚决反对,因为调动主笔是他的职权,他每天都和岳馆主争吵,但后来他忽然沉默了,再没有干涉,这里面一定发生了事情。”

“所以你怀疑副馆主尤仲文已被秦桧收买?”

王牧点点头,“不光是他,还有时政主笔程进深。”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特别关注,少府兄还有什么事?”

王牧沉默片刻道:“张浚复职了,任大学士、同知枢密事。”

“他请你回归?”胡云有些紧张的问道。

“还没有,他只是邀请我带家人去他府中吃顿便饭,我估计他会邀我回归。”

“少府兄会回去吗?”胡云笑容有些干涩。

王牧淡淡一笑,“我不看好他。”

胡云心中蓦地一松,笑问道:“为什么?”

“如果他聪明,他应该借这个机会全身而退,至少还能得到下半生的宁静,可偏偏他还贪恋权柄,秦桧岂能容他,如果我没有看错,过不了多久他还要被贬!”

两人又闲聊几句,胡云起身走了,他心中惦念着调查尤仲文之事。

……

傍晚时分,王牧带着妻儿应邀来张浚家做客,张浚原本还要继续出任副相,但被秦桧强烈反对,只得作罢。

吃罢晚饭,王牧的妻女去后宅和张浚妻子老母聊天,王牧被请到书房。

侍女进来送了茶,张浚喝了一口茶笑问道:“听说吕颐浩推荐老弟去了《京报》?”

王牧点点头,“做审编,待遇还不错!”

“我没猜错的话,那个矛语者就是贤弟吧!”

“相公是说那几篇驳斥黄有功的文章?”

张浚点点头,“那是你的手笔,我看得出来。”

王牧笑了笑道:“执笔人是我,但相公没看出来,那是很多人商议的结果?”

“我当然知道这是京兆方面提供内容,真实的情形你也未必知道,只是我第一次看到这种舆论之争,依我看,朝廷还是太宽容了,居然允许《京报》的存在。”

王牧心中忽然升起一丝反感,《京报》之所以存在可不是因为朝廷宽容,这是天子和雍王达成的协议,白纸黑字上盖了朱红玉玺,不能随便反悔的。

他并不想反驳张浚,一时间沉默了。

“少府有没有想过离开报馆?”张浚试探地问道。

王牧只是笑了笑,还是没有回答。

张浚心中有些失望,他知道王牧能听懂自己的暗示,他不接话题,就表示婉拒自己了。

难道是自己当初解散幕僚,使他生活遭遇很大的困顿,他心中对自己依然怨恨?

这事急不得,要慢慢来,张浚便转移了话题,笑问道:“贤弟现在住在哪里?”

“在三桥附近,是以前报馆临时所在地,一座五亩宅,现在报馆有了新场所,那座宅子就空下来,我一家人都暂时搬进去住。”

“看来报馆对贤弟确实不错啊!居然在三桥那么好的地段给了贤弟一座五亩宅。”

王牧淡淡笑道:“那座宅子死过很多人,花坛的缝隙里还能看到凝固的血迹,非常血腥,别人都忌讳,不愿去住,只是我不在意。”

张浚心中一动,“莫非贤弟住的就是陈庆那座宅子?”

第九百五十五章 内患

王牧一家告辞走了,张浚面带笑容目前牛车远去,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目光中闪过一丝恼怒。

张浚妻子没注意到丈夫的表情变化,笑道:“官人说服少府了吗?”

张浚冷冷道:“他攀上了高枝,我这座小池塘已经容不下他了。”

说完他转身悻悻走了,张浚算是看明白了,王牧若只是一般的在报馆做事,他们一家怎么可能住进陈庆的宅子,只有一个解释,他其实是在替陈庆做事,至于房宅里血腥无人敢住,纯粹就是无稽之谈。

夜幕下,秦桧的府上也来了一个客人,此人正是《京报》副馆主尤仲文,尤仲文就是应天府人,非常精明能干,和馆主岳琛是府学同窗,两人私交极好,由于《京报》发展迅速,岳琛开始把精力转向外地扩张,着手筹办越州分馆和平江府分馆,他忙不过来,便向郑统全推荐了尤仲文,尤仲文被任命为副馆主,主管报纸的印刷发行,也包括纸张、油墨等原料采购。

尤仲文确实很能干,把报馆运营打理得井井有条,也颇得郑统全的赏识。

但由于《快报》口碑变坏,无法和《京报》抗衡,使得秦桧不得不改变策略,从内部分化《京报》,这种思维就是我无法比你做的好,就把你也搞烂。

尤仲文也因此被秦桧看上并拉拢,可想而知,一个很普通的文人,居然被当朝宰相赏识,奉为座上宾,并许诺授予官职,尤仲文该是怎样的受宠若惊。

尤仲文被领到贵客堂稍坐了片刻,外面传来重重一声咳嗽,秦桧不慌不忙地走了进来,尤仲文连忙站起身,躬身行礼道:“给相公见礼!”

“坐吧!”

两人分宾主落座,秦桧赞许道:“这些日子的报纸我都看了,不错,已经看不到川陕的影子了,就应该这样,临安的报纸,怎么能整天刊登川陕的消息。”

“学生在想,是不是可以刊登一些对川陕不利的消息,当然是真实的,不会胡编乱造,这让大家看到真相,不会被蒙蔽。”

秦桧顿时大为赞赏,居然比自己还毒辣,“你的想法很不错,可以实施!”

停一下,秦桧又问道:“另外,我上次交给你那篇雍王图谋中原之野心的文章,怎么没有见《京报》刊登出来?”

尤仲文有些局促道:“学生就是为此事而来。”

“怎么说?”

“那篇文章,原本是计划昨天刊登出来,但没想到竟然被临时撤掉了。”

“被谁撤掉了,岳琛吗?”

“不是他,是被审编张金晃撤掉了……”

“等等!”

秦桧打断他的话,一头雾水道:“我有点糊涂了,审编是什么,他有权撤掉要上报的文章?还有这个张金晃是什么人,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尤仲文一脸苦涩道:“我是负责印刷发行,从不管内容的事情,一直都是岳馆主和总撰侯良在管,我只知道来了审编,是郑统全安排进来的,也知道叫张金晃,但我没把他放在心上,直到这次最后关头撤掉了这篇稿子,我也才知道这位审编张金晃居然有否决权,岳馆主告诉我,审编就最后一步审核,有否决权。”

秦桧心中大怒,顿时板着脸怒斥道:“你是堂堂的副馆主,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居然不知道?”

尤仲文见相国发怒,吓得噤若寒蝉,不敢说话。

秦桧负手走了几步,又问道:“这个张金晃是什么人?”

“学生问了几个人,他们也不清楚,只知道是郑统全带来的,而且他的月俸和馆主一样。”

“难道他是代表郑统全来监督报馆?”

“很有可能,自从他来了以后,郑统全就很少出现在报馆,以前隔三差五就要来一趟。”

秦桧眯眼望着堂外道:“这个张金晃是什么人,我暂时不想关心,但我关心的是那篇稿子,十天之内必须刊登出来,你可以像上次一样,找地痞无赖把张金晃的腿打断,让他来不了报馆,懂我的意思吗?”

“学生明白!”

尤仲文告辞走了,他上了一辆牛车,返回报馆,黑暗中,一个黑影从秦桧府对面巷子里闪出,骑着毛驴跟随着牛车。

……

秦桧回到内堂坐下,妻子王氏笑问道:“又有官员来拜访了?”

“今天倒不是官员,是《京报》的副馆主,上次我给你说过,许他一个小小主薄,他就激动得痛哭流涕,做梦都想当官那个人。”

王氏有些埋怨道:“和这种小鱼小虾打交道,有必要官人亲自出面吗?官人也未免太礼贤下士了。”

秦桧捋须笑道:“这种小人物夫人可别小瞧,他能在关键的时候发挥作用,正是这个尤仲文,现在《京报》已渐渐被我所用,我专门写了一篇文章,只要刊登出来,就能把陈庆进攻中原的影响力降低一大半,什么驱逐鞑虏,收复中原,说得好听,我这篇文章就能把这些光面堂皇的假面具撕得粉碎,露出陈庆内心阴暗的野心,让临安百姓都看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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