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侯 第36章

作者:高月

这就是陈庆和别的将领不同的地方,他不想背负一个踩着牺牲将士向上爬的名声,虽然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陈庆就过不了自己心中这一坎。

张浚心中略有些不快,但还是很郑重地对陈庆道:“不管是你还是你的手下,我作为主帅,该给你们的,绝不会少一分。”

从官衙里出来,陈庆头脑还是晕晕乎乎的,王牧给他说的一通官职,他一个都没有记住,但有一件事他记得很清楚,他要去京城读书了。

……

靖康之后,康王赵构一路颠沛流离向东南逃命,先是在应天府登基为帝,改元建炎,又花两年时间向南转移,直到建炎三年才渡江到江宁,正式把江宁府改名为建康府,定为东都,也就是说,朝廷建炎南渡后最初是决定把京城定在建康。

可惜仅仅半年不到,完颜兀术率十万大军搜山检海来了,朝廷又被迫继续向南奔逃,在杭州建立了行宫,又将杭州升级为临安府,叫做行在,意思就是临时在这里住一段时间,等光复中原后再回去。

可这一住就再也没有离开过,绍兴八年,宋金议和成功,赵构再无北伐之心,正式将临安定为都城。

这会儿还是绍兴元年,临安府治钱塘县和仁和县还只是朝廷的临时驻地,官家赵构抗金意志坚定,励志北伐,也只是普通百姓把临安城当做都城看待。

四月的临安城正是一年中最美好的时节,天气温暖,尚没有热起来,西湖边到处是郁郁葱葱的绿色,山清水秀,景色怡人。

这天上午,临安城余杭门的外码头上,一艘客船正缓缓靠岸。

站在船头的年轻书生正在陈庆,他戴一顶黑纱幞头,身穿细麻蓝衫,腰束革带,配一柄宝剑,加上他身材高大,看起来器宇轩昂,人才出众。

这次来临安,他的长枪和战马都寄放在王彦那里,只带了他的弓,放在一只柳条箱内,再有一些碎银子和几件换洗衣服,这就是他的全部随身行李。

后面的黑胖子是都头郑平和副都头赵小乙,他们是请假来临安探亲,两个月后就要回去。

郑平打量一下县城道:“我还以为临安城是个小县城,看起来还不小嘛!”

陈庆淡淡道:“临安城南面是钱塘县,北面是仁和县,原本是五代十国的吴越国都城,一直就很繁华,只是被方腊造反破坏过,又遭到金兵抢掠,不过城内都是北方逃来的豪门巨富,应该恢复得很快。”

“老郑,你父母住在哪里,你知道吗?”赵小乙问道。

赵小乙也想打扮成一个书生模样,怎奈气质不够,身材瘦小,怎么看都像个书童,而郑平大腹便便,身上穿金戴银,则像个暴发户商人。

郑平挠挠头,“信中留有地址,好像在保和坊,打听一下吧!”

很巧,他们要找的保和坊就距离余杭门不远。

“这京城的城门上还居然挂着十几颗人头?”

赵小乙发现城门顶上挂着一排木笼子,走近了看,原来笼子里都是人头,一个个面目狰狞,怪吓人的。

陈庆瞥了一眼笑道:“应该都是江洋大盗之类,斩首示众,安抚百姓!”

三人走进了县城,城内熙熙攘攘,热闹异常,大量从北方逃来的商贾巨富以及达官贵人从四面八方涌入临安,人口迅速超过百万,以至于临安地价暴涨。

各种商业也随之兴盛起来,新造的酒楼店铺一座比一座豪华,一座比一座精美,各种招牌旗帜铺天盖地。

三人一路打听,不多时便来到了保和坊,郑平站在一座大宅前发呆,父亲给他的地址就是这里,门牌上写得很清楚:郑宅。

正大门上方的门匾上镌刻了五个大字:河间县公府。

“老郑,你家还是权贵?”

郑平茫然摇摇头,“我不知道啊!我父亲只是河间府的药材商人,什么时候变成河间县公?我也是一头雾水!”

这时走出一个老管家,郑平一眼认出,激动得大喊:“老王叔!”

“哎呀!三郎回来了。”

老管家激动得抱住郑平,“五年了,你终于回来了!”

“老王叔,这是怎么回事?”郑平指着牌匾问道。

“一言难尽,进去慢慢给你说,你爹娘担心你啊!”

郑平又介绍了陈庆和赵小乙,老管家听说是自己公子的上司,顿时肃然起敬,抱拳道:“陈将军请进!”

陈庆对郑平笑道:“我还要赶去报到,小乙跟你去,改天我们再见吧!”

郑平点点头,“也好,等我先安顿下来,我带小乙来找你!”

三人分了手,陈庆拎着柳木箱子,很快便来到了太学,太学去年建立,占地约八十亩,几个月前成立的武学就是在太学中割了一角。

陈庆打听了一下,武学在东侧门,他绕到东侧门,只见门上贴了一张布告,上面写着:‘武学报道处,进门直走三十步,庆阳楼正堂,请各武学士子自备弓马,考试合格者方可报名。’

陈庆愣了一下,还要考试?

第五十五章 考试

“这位兄台,烦请让一让!”

陈庆连忙闪到一边,后面居然来了一群人,请他让路的是一个家丁模样的人,他把侧门推开,恭恭敬敬站在一旁,后来四名年轻男子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各自的随从。

四名年轻男子看起来都是二十余岁,个个身材高大,相貌堂堂,他们虽然都穿着一身武士服,头戴武士帽,但用料考究,清一色的苏湖上等绸缎,绣有麒麟、彩凤、花鸟等图案,做工相当精湛。

后背的弓和腰中长剑也镶金嵌玉,十分华丽,很显然,这是四个豪门权贵人家的衙内。

不过陈庆想想也是,就连自己进武学也是为了获得授官资格,别人何尝不是如此?

四名衙内神情傲慢,连正眼都不看陈庆一下,有说有笑走进了侧门,一群家丁随从跟在他们身后。

“一群纨绔子弟,还以为这是汴梁么?”

身后有人不满嘟囔一句,陈庆回头,才发现身后站着一人,年纪和自己差不多,也穿着一身细麻武士服,牵一匹马,马上有弓箭和长刀。

“兄台也是来武学报到?”陈庆笑眯眯问道。

“正是!”

男子打量一下陈庆问道:“阁下也是吧!”

陈庆笑着点点头。

男子精神一振,连忙抱拳道:“在下呼延通,神武军韩都统麾下部将,请问阁下贵姓?”

原来是韩世忠的部将,陈庆也抱拳:“我是川陕军都统制王彦的部将,在下陈庆!”

“原来陈老弟是八字军!”

呼延通连忙向陈庆额头上看去,陈庆淡淡一笑,“有的字不用刻在脸上,刻在心中也是一样。”

呼延通大笑,“说得对,是我见识短了。”

两人走进侧门,陈庆迟疑一下问道:“门口贴的布告是什么意思?怎么还要考试?”

呼延通冷笑一声道:“说起来很滑稽,兵部重办武学的消息一出,顿时引起轩然大波,各种送礼的、托人情的,找各种关系钻头觅缝,兵部王侍郎家的门槛都要被踩断了,一共只有一百个名额,但想进来的至少有一两千人。”

“这是武学,又不是太学,至于这么火爆吗?”

陈庆知道宋朝一向重文轻武,但武学居然会这么火爆,着实让他无法理解。

“那你就不懂了,太学读出来只能去各地官学当教授,官职低下,俸禄微薄,升官无望,但武学不一样,尤其第一批武学,已明确要派到各州掌管厢军,起步就是从八品,这可是肥差,权贵们争抢名额就可想而知了,不知你们川陕军得了几个名额?”

“三个!”

“就是啊!堂堂的川陕军只有三个名额,别的地方更不用想了,我们都统也只有两个名额,其他名额……哎!你刚才也看到了。”

“你们两个快点,报到在这边!”有官员在向他们招手。

两人快步向前面庆阳楼里走去……

现在只是预报到,验明身份,然后考试,考试通过后才能正式报到。

考试在太学的演武场上举行,这是太学和武学共用的演武场,占地不大,只有十亩左右。

一名主事官员高声道:“所有人请听好,考试的内容是弓箭和举重,弓箭没有要求,用我们的弓箭或者自己的弓箭都可以,要求八十步外射中木人靶,射三箭至少中二箭。

然后举重的要求是六十斤举过头顶,这样就算合格了,如果考试不合格,很抱歉!你只能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今天一共二十一名武士参加考试,陈庆抽签为第九个出场。

“第一个出场,王薄!”

从队伍中走出一人,应该是四名权贵衙内的首领,呼延通压低声音对陈庆道:“此人原本是皇宫侍卫,殿前都指挥副使王珏的儿子。”

“看他穿得这么光鲜,靖康之难没有被波及?”

呼延通冷笑一声道:“金兵第一次围攻东京后,你知道有多少权贵豪门逃出东京?很多人家早就把钱财转移扬州、苏州等地,他们家也一样。”

陈庆倒有几分兴趣了,这个王薄衣着虽然光鲜,但两臂有力,姿态矫健,他用的弓至少也是一石弓,又是将门世家,应该有点真才实学。

王薄快步走到射击线前,他后背箭壶,抽出一支箭,张弓搭箭射去,一箭正中木人靶咽喉,顿时赢得一片鼓掌声。

陈庆暗暗点头,箭法还不错,手也比较稳,不是那种只会玩鸟调戏妇女的衙内。

王薄又连射两箭,皆射中了木人靶咽喉,至于举重六十斤,普通人都举得起来,更不用说这些武者。

王薄第一个通过考试,洋洋得意地回来了。

紧接着后面的武士都一一通过,呼延通是第八个出场,三箭皆射中木人靶面门,赢得一片喝彩声。

呼延通向远处一名将领躬身行一礼,走回了队伍。

陈庆好奇看了看远处那名将领,此人年约四十余岁,长一张国字脸,剑眉虎目,颌下一缕青须,威风凛凛,他虽然和一群官员坐在一起,但看得出他和这次考试无关,只是过来旁观。

此人应该是呼延通的长辈吧!

陈庆原本想问一问,但裁判已经在喊他了,“第九个出场,陈庆!”

那名中年大将听到陈庆的名字,眼睛一亮,目光紧紧盯着陈庆的一举一动。

陈庆执弓走上前,他没有箭,便从桌上借了一壶箭,裁判官看了一眼他的弓,“为何不用步弓?”

陈庆用的当然是他骑射的定远弓,只是用来参加步射,稍稍会吃亏。

陈庆见他并没有阻止的意思,便笑了笑,走到射击线前,武士群中响起一片低低的议论声。

“这家伙居然用骑弓,什么意思?显得自己高人一等吗?”

“他以为别人都不会骑射,故意炫耀自己吧!”

“老王,你觉得呢?”

几个衙内向王薄看去,王薄撇撇嘴,“估计刚从小地方来,没见过什么世面,想显摆显摆,咱们就当看猴戏就是了。”

众人一起哈哈大笑,“说得对,这个猴戏还挺有趣的。”

话虽这样说,王薄却盯住了陈庆,上面说今天的考试只是走走过场,但他却得到消息,这次考试其实非常重要,成绩就直接放在官家案头上,第一名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了。

他们是最后一批考试,前几批考试成绩都很平平,他三箭皆中咽喉,目前算是最好的成绩了,呼延通虽然三箭中面门,但有一箭不算要害,严格较真起来,他不如自己。

王薄对这次入学考试第一志在必得。

今天所有参加考试的武士他都认识,唯独此人他一无所知,王薄心中生出一丝警惕。

陈庆抽出一支白羽箭,他看了一眼木人靶,几乎没有瞄准,张弓便是一箭射去,箭如闪电,‘咔!’正中木人靶左肩,引起一片会意的笑声。

一本正经拿一张骑弓参加考试,居然只射中左肩,连要害都没有射中。

“呼延,他是哪里人?”一名叫齐云的衙内问道。

这群衙内都认识呼延通,从小一起长大,只是他们不是一类人,也玩不到一起去。

呼延通原本不想理睬此人,但想到他们两家父祖都是世交,他含糊回应道:“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应该是西军派来的吧!”

众人恍然,原来是西军,果然是从乡下来的。

西军地位低,一直就是大宋的传统,看看狄青和种师道的遭遇就可见一斑。

这也是因为地域遥远,通信不便,比如西军取得什么大胜,也只是一个数字而已,除了皇帝之外,其他人都不太关心,毕竟和他们生活距离太遥远。

最典型就是南宋抗金四大名将,韩世忠、岳飞、张俊、刘光世,这里面没有一个西军将领。

明明金国人闻阶色变,吴阶的威名不亚于岳飞,但他却被朝廷忽略了,还有吴嶙、王彦、刘子羽、刘锜、李彦仙等等西军名将,最后都淹没在历史尘埃中。

连王彦、刘子羽都默默无闻,更不用说陈庆这样一个小小的西军指挥使了。

王薄心中也暗暗松一口气,此人只射中肩部,远不如自己,这次考试第一非自己莫属了。

这时,陈庆又抽出第二支箭,再一箭射去,第二箭依旧射中左肩,紧接着第三箭还是射中左肩,四周响起一片哄笑,此人这么喜欢左肩,莫非是左肩王?

城外大将却看出了一丝端倪,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考试结束,二十一人全部合格,去办理正式报到手续了。

演武场上的十几名考官还在争论今天的成绩谁能夺第一。

“王薄虽然三箭全中咽喉,但咽喉不如脸部,这是公认的,今天第一应该是八号呼延通。”

“胡扯!面门中箭不一定死,呼延通第二箭就稍微射偏了,但咽喉中箭你试试看?他三箭皆中咽喉要害,肯定是王薄排第一,呼延通可排第二。”

这时,兵部侍郎王浩走过来,笑眯眯对旁边大将道:“韩都统,你的部将今天表现出色啊!居然三箭射中面门。”

中年男子正是名将韩世忠,他正好在临安述职,今天是他手下心腹爱将呼延通参加考试,他颇有兴趣,特地过来看一看。

韩世忠摇摇头,“呼延通的箭术也就一般吧!就算王薄也排不了第一,九号陈庆比他们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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