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侯 第148章

作者:高月

“让相国见笑了!”

张浚又给陈庆介绍旁边官员,“这位是大学士徐先图,他刚才还和我谈到你。”

徐先图年约五十岁,长得很清瘦俊雅,他微微笑道:“今天我在官家的御书房内见到了陈统制进献的财宝,都是皇宫旧物啊!让官家都有点失态了。”

“这是做臣子份内之事!”

徐先图眉头一挑,对张浚道:“陈统制很通情达理嘛!朱胜非怎么说陈统制藐视制度,不遵上下之道?”

张浚冷哼一声道:“他要拿人开刀,自然是选我提拔的人,吴阶和刘子羽太硬,他动不了,只好捡软一点陈统制来捏,偏偏又踢了铁板,便跑来恶人先告状。”

“原来如此,有机会倒要给天子提一提,莫信一面之词。”

张浚又对陈庆道:“你的述职估计是放在后天,我听说是让你自己选题,你打算谈谈哪方面的事情?”

陈庆想了想道:“我想谈一谈怎么处理秦州的堡寨问题,这在熙河路各州都有存在,或轻或重,秦州是最严重的,我想谈谈这方面的经验。”

张浚曾是川陕宣抚使,他深知堡寨问题的隐患,便点点头,“不错!这个点切得好,然后呢?军事方面谈什么?”

“我想谈守甘泉堡的重要性。”

“也可以,甘泉堡涉及大宋、金国、西夏和伪齐,确实很重要,你今天好好准备,然后可以稍微放松一下。”

“相公有事?”

“是这样,明天是我老母六十岁寿辰,我举办一个寿宴,你也过来吧!礼物就不用准备了,我也不给你请柬,你人来就行。”

徐先图在一旁笑道:“没有请柬,他恐怕进不了府!”

张浚也想想也对,便解下一块玉珮给陈庆,“这是我的玉珮,送给你了,凭它可以进我的府邸!”

“多谢相公厚爱,晚辈一定来!”

第二百五十七章 寿宴(一)

夜已经很深了,两个小娘子房间的灯已经熄灭,院子里格外安静,鸣虫和青蛙的演奏此起彼伏。

陈庆坐在小桌前,默默地摩挲着一块玉牌,玉牌因为长期贴肉而戴变得很油润。

他曾经如此珍视这块玉牌,难道它终将与自己无缘?

陈庆低低叹息一声,将玉牌挂回脖子,放进了衣襟内。

他抬头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夜空,这一刻,他心中竟感到无比的孤独。

……

次日下午,陈庆来到了张浚的府宅,张浚的府宅距离西湖不远,占地足有二十余亩,这是宰相的官宅,在汴梁或许不算大,但在临安已经是最大的宅子了。

今天是张浚老母六十岁的寿辰,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发出去数百张帖子,张浚是官家最信任的宠臣,位居相国,他的母亲过寿,贺寿者当然络绎不绝,就连天子也派人送了贺礼。

陈庆雇了一辆牛车,距离府宅还有数百步,牛车便停下来,车夫对陈庆道:“官人,前面堵住了,只能烦请你自己步行过去!”

陈庆探头望去,只见黑压压的都是各色马车,把大街全堵死了,确实过不去。

陈庆摸一把钱塞给车夫,抱起礼盒便向府门方向走去。

他今天穿了一身青色的细布薄衫,头戴纱帽,腰间束一条革带,腰佩一把长剑,看起来非常清爽文雅,虽然没有绸缎那么昂贵,但配上他在战场上磨练出的凌厉气质,自有一种含而不露的威压感。

怀中抱着一只木盒子,里面是一尊白玉观音,这尊玉观音是蔡京府中宝贝,陈庆专门挑了非皇宫物品,省得张浚为难。

大门前站满了宾客,有的在寒暄聊天,有的在排队登记,基本上都是朝官以及社会名流,有趣的是,基本都带着家眷。

最近两年,这种豪门间的聚会非常流行,今天李家过寿,明天张家娶亲,后天王家得子等等,各种理由举办聚会,说是为了敛财其实也未必,它更多是一种交际,是积累和扩张人脉的重要手段,当然也是儿女相亲的重要场合。

宋朝也很讲究男女双方的情投意合,当然,这种情投意合是在门当户对的基础上,往往这种聚会就已经固定了圈子,基本上都是门当户对,然后青年男女们寻找自己看中的另一半,如果谈得情投意合,彼此满意,剩下的媒妁、求亲等事情就是由父母来操办了。

所以来参加聚会的男女都打扮得格外吸引人,女孩娇艳可人,男的则俊秀文雅,陈庆刚到大门口,却一眼看见了熟人,他居然看到了王薄,秦桧的妻侄,还真是冤家路窄。

王薄也看见了陈庆,眼睛里顿时露出惊愕之色,随即低下头,神色慌张地挤进大门,他心中有鬼,去年他带人追杀陈庆,杀了陈庆一个同伴,他一直很害怕陈庆报复。

陈庆哼了一声,暂时不管王薄,来到登记桌前。

“请问官人的请柬?”

“我是张相公口头邀请的,没有请柬!”

登记司仪有点难办,没有请柬怎么行,他又向旁边张浚的幕僚低声询问,幕僚走过来笑问道:“请问衙内有没有什么凭据?”

“这个玉珮可以吗?”

陈庆取出昨天张浚给他的玉珮,“这是张相公给我的。”

幕僚一惊,这块玉珮是张浚的心爱之物,羊脂莹润,有一半的红皮,旁边刻着一行词,‘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看就不是凡品。

幕僚连忙抱拳,“失敬!失敬!衙内请登记。”

陈庆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陈上元’。

他把木盒递给幕僚,“这是我的贺礼,请收下!”

幕僚打开看了一眼,眼睛都有点直了,今天是老夫人寿辰,客人送礼一般都是几十贯到百贯左右,关系好的,会多出一点,但一般都不会超过三百贯,毕竟这种聚会很多,出礼太多自己也承受不起。

幕僚可是识货人,陈庆送的这尊白玉观音温润细腻,细白如脂,极为罕见,没有几千贯钱休想买得到,甚至有钱也买不到。

幕僚颤抖着声音高喊道:“白玉观音一尊,陈上元贺老夫人寿。”

陈庆拱拱手,转身进府去了。

门口七嘴八舌议论开了,“这个年轻人有钱啊!居然送这么名贵的玉观音。”

“肯定是长辈让送的,和这个年轻人没关系。”

“以前蔡京也有一尊这样的白玉观音,他吹嘘天下独一无二,现在又来了一尊,打蔡京的脸了。”

“这个陈上元是谁啊?”

“估计是想向张相公求职。”

……

陈庆一个送礼就在大门口引发了小小的骚动,他本人却不知道了。

客人太多,张浚整个府宅除了两间寝院外,其他都开放了,后宅也可以随意进出,一般中庭这边是以官员为主,而年轻人都去了后宅。

大家都很随意,没有人招呼,当然,也有家仆和使女站在一旁,随时提供领路服务,他们都挑着灯笼,一看便知道。

“请问大姐,宴会堂在哪里?”陈庆问一名使女道。

使女俏脸一红,问道:“请问公子是什么颜色的请柬?”

“我没有请柬,是口头邀请的。”

“这个……我问一问管家,请问公子尊姓大名?”

“陈庆!”

“我知道了,请公子稍等。”

使女匆匆去了,陈庆有些郁闷,请柬的作用很大,上面有编号,关系到自己的座位,自己没有请柬,失去了很多福利。

不多时,使女回来了,一脸沮丧道:“对不起,没有查到公子的座位,等一会儿吧!管家会请示老爷。”

陈庆更加郁闷了,估计张浚把自己忘了,送了那么名贵的贺礼,连碗饭都不给。

“好吧!我随便走走。”

“公子去后宅吧!那边有好多活动,都有奖励的。”

“后宅怎么走?”

“公子请跟我来!”

使女带着陈庆向后宅走去,走过一道月门,陈庆眼前豁然开朗,怎么说宋朝的官员是最会享受的呢?

后宅就是一座大花园,小河潺潺,小桥流水,假山池鱼,各种亭台楼阁遍布其中,陈庆去过苏州园林,苏州园林是明清风格,建筑密集,在建筑之间穿插各种精致的小景。

而宋朝的风格却是寄情于山水,更融于自然,房舍和自然一体,一座小山丘就是这种寄情于山水的表现,堆土为山,种满了大树,营造出一种幽深的气氛,山顶是一座亭子。

“那边大帐内有投壶比赛,公子可以去参加!”使女指着草地上一座临时搭建的大帐笑道。

“我知道了,多谢大姐!”

使女行一礼走了,陈庆很喜欢后院的风景,尤其是山丘的林间风景,居然是在自己府中,这种感觉让陈庆非常舒服。

他索性沿着林荫道缓缓向山上走去,两边都是一棵棵参天大树,不知是从哪来移植过来,巨大的树冠交织在一起,遮蔽了阳光,使得炎炎烈日也变得荫凉起来,偶然一阵凉风习习,着实令人心旷神怡。

山顶的凉亭内有一群年轻人,约有十余人,男女都有,似乎在争论什么,格外热闹。

陈庆走到凉亭前,向亭内望去,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他竟然看见了吕绣,穿一身粉色绣着鸳鸯的长裙,头梳环髻,俏丽无比,她站在亭柱前正和一个同伴女子说什么?

在她身后站着一名身材挺拔的年轻人,皮肤白皙,相貌英俊,手执一柄折扇,气质儒雅之极,只是他的目光热烈,不假掩饰着望着吕绣,流露出满满的爱慕之情。

陈庆默默看了片刻,转身向山下走去……

亭子里,吕绣正在和众人争论,“我觉得我们办诗社的宗旨才是最关键的,没有宗旨就像人没有魂魄,我们为什么写诗,不就是为了鼓舞大家的抗金士气吗?这一条我不同意删除!”

“吕姑娘,如果诗社有明显的政治倾向,那就有结党的嫌疑,我们不用写出来。”

“不行!这是原则!”

吕绣态度坚决,这时,她若有所感,抬头向山道望去,她似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难道是……

吕绣连忙道:“各位继续,我有点事,去去就来!”

她拉起裙摆,向亭外追去,身后男子追了几步道:“吕姑娘,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我有私事。”吕绣一口回绝了。

众人都哄笑起来,一名女子调侃道:“沈公子,人家可是有私事哦!”

年轻公子脸上顿时有些不自然起来。

第二百五十八章 寿宴(二)

陈庆下了一道土坡,转到另一条小道上,忽然听见后面有急促的脚步,紧接着有女子低声问道:“陈将军,是你吗?”

陈庆停住脚步,慢慢回头,只见吕绣就站在上面小坡上,美眸中透出难以掩饰的惊喜。

陈庆笑了笑,“吕姑娘,好久不见了!”

“啊!真是你。”

吕绣连忙跑下来,陈庆吓了一跳,急声喊道:“当心!”

他迅速上前两步,伸出胳膊给她,吕绣奔下土坡停不住,一把抓了陈庆的胳膊,她拍拍胸脯笑道:“好险,差点摔着了。”

陈庆心中忽然释然,从吕绣喜悦奔跑,毫不忸怩地抓住自己胳膊,陈庆这才意识到吕绣其实是一个性格很开朗率真的女子,她和其他优秀的男子聊天也很正常啊!这是她的性格,并非她移情别恋。

“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吕绣笑吟吟望着陈庆问道。

陈庆微微一怔,她居然不知道。

“我前天下午回来的,枢密院通知我回来述职,我前天晚上去拜访了令祖。”

“啊!祖父怎么没告诉我?”

“可能他在生我的气。”

“你怎么得罪祖父了。”

“一言难尽,我可以慢慢告诉你,不耽误你吧!”陈庆向山上看一眼,他依稀看见一个男子的身影。

“不耽误,我们十几个都是志同道合的抗金派,正在商议组建抗金诗社呢!我不在没有关系。”

陈庆笑着指指前面林荫道,“我们去那边走走!”

两人慢慢向小丘下走去,陈庆便把自己送礼之事说了一遍,苦笑道:“我知道那些物品都来自皇宫,只是我从未想过僭越之事。”

吕绣若有所思道:“其实我觉得也没有关系啊!皇室也很亲民,有时也会把一些多余的物品拍卖,谁都可以买,也没听过有什么不妥。”

陈庆叹口气道:“这种事情是民不报,官不究,如果没有人提及,当然也没有关系,就怕有心人拿它做文章,你祖父怕的也是这一点。”

“这倒也是!”

吕绣忽然俏脸一红,小声问道:“我一直没问你,你父母住在哪里?”

陈庆摇了摇头,吕绣一怔,心中有些失望。

“不方便告诉我吗?”

“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连亲戚都没有,孤身一人。”

“啊!为什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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