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肥鸟先行
“而流言不仅仅说的很详细，连当日在殿中的大臣名字都有，这就说明这份流言绝对不是胡乱编造的，或者说放出流言的人，当时也在隆庆皇帝驾崩时候的大殿之中。”
这下子陆二立刻严肃起来。
王世贞又说道：“无风不起浪，如果是明廷重臣散播的流言，那肯定是有目的的。”
陆二想了想说道：“搅乱局势？”
王世贞点头说道：“是的，清远公李炜父子被捕下狱，理由是进献毒药害死了皇帝。”
“可是清远公李炜是如今监国皇太后的亲身父亲，这份流言是要将水搅浑，保护清远公李炜。”
陆二问道：“那就是皇太后李氏放的谣言？”
王世贞摇头说道：“应该不是，李氏是小门户出来的，根本不懂这些，要我说是明廷内部反对张居正执政的大臣，为了投机而放出来的流言。”
“投机？”
王世贞说道：“两宫皇太后垂帘监国，等于代为行使皇权，这对于张居正是一个很大的威胁。”
“太后监国是代行皇权，是有人向皇太后李氏表示忠心呢。”
陆二立刻明白了王世贞的意思，这则流言确实事关重大，关系到了明廷政治斗争的走向。
他立刻让人迅速前往大沽棱堡，将消息传回东南。
果不其然，这则流言在京师迅速传播，甚至到了顺天府都派出官吏，禁止百姓传播这则流言。
可是结果却是百姓讨论的更厉害了，反而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
与此同时，对于清远公李炜父子的审讯，也进行的非常不顺利。
李炜父子一口咬死了自己进献的是治病的仙丹，而不是毒药。
他们是监国皇太后的父兄，也不好对他们用刑，这事情就这么尬住了。
而朝堂之上，也有人提议要将两人放出来，因为他们所进献的红丸仙丹都已经被皇帝吞了，根本没有证据说明他们进献的是毒药。
在张居正忙着给大行皇帝办丧事，给小皇帝筹备登基大典的时候，这则流言在京师传的愈演愈烈。
甚至更加离谱的流言都开始在京师街头出现，比如说张居正在大行皇帝病重的时候，和现在的皇太后李氏私通，被清远公李炜父子发现，所以清远公李炜父子才被入狱。
这些带上了宫闱秘事的流言传播更快，也从京师开始向外传播。
到了这个时候，一向强硬的张居正也终于妥协了。
经过明廷三司会审，刑部和大理寺最后拿出了李炜父子无罪的证据。
或者说无法证明李炜父子进献的红丸仙丹，就是导致大行皇帝驾崩的直接原因。
这份结果送到张居正面前，这位中书丞相最后也只能承认了刑部和大理寺的调查结果。
不过张居正虽然同意释放李炜父子，但还是以“未经传召，擅闯宫禁”的罪名，将李炜父子的的爵位削去。
明廷也终于对京师百姓宣布了大行皇帝的死因。
大行皇帝的死因依然是风疾。
从牢狱中出来的李炜父子，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当日在寝殿上发生的事情，他们父子二人是全部看在眼里的。
虽然一直死死咬着自己所献的是仙丹，但是父子二人还是很清楚，皇帝的死和他们父子二人是脱不了干系的！
可就是这样，自己父子竟然从牢狱中出来了？
就连李炜父子都觉得这事情有些滑稽。
自己父子害了皇帝，所受到的惩罚仅仅是削去爵位？
可只要自己的女儿还是太后，那这爵位随时都可以封赏回来。
父子二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激动的光芒。
如今自己的女儿成了垂帘听政的太后，自己的外孙成了新皇帝，那李家的权势只能更进一步。
那看起来掌控了一切，掌握了整个朝廷的中书丞相张居正，似乎也没有他看起来的那么强大。
而正如同王世贞对于明廷朝局的准确预料，在明廷无法控制流言，到清远公父子被放出来，这两件事已经大大的削弱了张居正执政的权威性。
三月，就在大行皇帝被葬入帝陵的时候，各省督抚都只是派出代表来到京师，就连距离京师最近的新军大臣，山东总督李成梁都没有亲自回京吊唁，只是派了自己的儿子李如松回京。
河南巡抚陈以勤也是同样如此。
紧接着，陈以勤和李成梁的矛盾进一步的加深，陈以勤甚至在河南扣下了应该运给李如松的粮食，而李如松则断绝给河南运送火药。
双方已经从笔墨奏章的打笔仗，逐渐升级到真刀真枪的冲突。
山东和河南的新军之间发生摩擦，甚至已经闹出了人命。
但是这一次张居正没有用自己的威信压下来，甚至张居正在操办了大行皇帝的葬礼之后，就开始在家称病不出。
张居正以退为进的同时，苏泽接到了王世贞和陆二的情报，立刻召集内阁开会。
苏泽看着地图说道：
“时机已到，轮到我们动手了。”
众人看向苏泽。
在高拱下台，张居正上台的时候，苏泽没有动手。
在去年徐州会战的时候，苏泽没有动手。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苏泽选择动手。
不过何心隐和申时行并不太懂军事，他们都沉默没有说话。
徐渭是知道苏泽的战略用意的，也没有开口反对。
只有财政大臣方望海说道：
“大都督，我们才和安南开战，现在就对明廷用兵，不是两面受敌吗？”
“而且明廷隆庆皇帝早就已经是风疾了，本来就是一个傀儡，他的去世能改变什么吗？”
众人看向苏泽。
苏泽说道：“隆庆皇帝本身是没有政治能力，但是他代表了皇权。”
“张居正能够指挥明廷上下，靠的就是皇权的旗帜。”
“张居正的能力，在如今新帝年幼的情况下，如果没有我们东南在，他必然能再次掌控明廷的。”
苏泽断然说道：“可是这一次情况不同了，我们东南这个外部因素在！”
“张居正的统治已经出现了动摇，皇权这面旗帜分裂了，就是我们进攻的时机！”
苏泽这么一说，众人都不再反对。
徐渭问道：“大都督，我们进攻哪里？”
众人看向地图，这确实是一个很难抉择的问题。
苏泽指着地图说道：“这里！”
第464章 争湖广
苏泽指向的地方，就是地图上的湖广地区。
徐渭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但是并不精通军事的申时行问道：
“大都督，为什么是湖广？”
苏泽指着地图说道：
“湖广，是如今南北要冲，是天下之腹心也。”
“这天下的要冲腹心也曾经变革多次，在先秦的时候是关东，在汉唐是关中，如今就是湖广了。”
申时行还是有些不理解，苏泽指着地图说道：
“汝默且看，在汉唐之时，是以大河来分割天下。”
“但是随着大河的上游植被破坏，整个黄河流域反而因为水患和北方游牧民族入侵，而变得不再富庶，中原的中心就从北往南移动了。”
“到了今日，就变成了以长江来分割天下了。”
“元灭南宋，在长江流域争夺了六十余年。明太祖起兵，也是先夺取两江，再定北方的。”
“如今天下之繁华的地方，在蜀中，在湖广，在江南。”
“攻占了湖广，那就向西谋夺蜀中，包围云贵，彻底和明廷划江而治。”
“向北，可以侵扰关中和河南，增加明廷的防线压力。”
“所以夺取湖广，就能彻底打击明廷！”
申时行看着地图，经过苏泽这么一说，被长江横贯的湖广，果然是整个天下最重要的地区了。
苏泽又说道：“其实湖广也可以分成两个部分，一个是长江以北的地区，这里水路纵横，以汉江平原为核心，是如今明廷主要的粮食产区。”
“另外一个就是长江以南的鄱阳湖平原，这里原本是荆楚之地，在经过魏晋的往后的开发之后，如今也是天下的粮仓。”
“我的计划是，一路从武昌向长江上游，夺取襄阳和荆州，控制江汉平原。”
“一路从广州北上，进攻韶关，翻过南岭攻入湖广南部，攻占南昌。”
“只要控制了汉江平原和鄱阳湖平原，就控制住了整个湖广最精华的地区。”
“明廷一旦丢了湖广，就等于断了最大的粮食来源。”
“先谋湖广，再谋蜀中。”
在苏泽定下了谋夺湖广的战略之后，整个东南的战争机器再次发动起来。
其实早在去年开始，林德阳的第三旅进入武昌之后，东南就往武昌运送了大量的物资。
这其中包括了大量的新式武器，大量的军粮补给，以及大量的战马和各种物资。
在广西战事平定之后，俞咨皋的第四旅也从广西撤回到了广东。
而东南同样通过海上航运，向广州运送了大量的战备物资，全部送到了第四旅中。
等到张居正称病的情报送到了南京之后，苏泽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命令第三旅和第四旅按照参谋部指定的作战计划，一南一北同时发动进攻。
武昌，自从年后开始，第三旅就开始训练。
第三旅的五千人在进入武昌城之后，立刻开始整编和扩军。
这半年第三旅都没有打过仗，如今第三旅已经扩编到了一万人。
而林德阳的主要对手，就是张居正留在武昌的明廷新军，统帅是诚意伯刘世延，这支部队算是张居正从南直隶一路上带到湖广的，当年平定景王叛乱就是用的这支军队，如今总人数在两万人左右。
刘世延屯兵汉阳，他在汉阳建造铁厂和枪炮厂，靠着张居正的大力支持，这支两万人的湖广新军，在装备上仅次于山东的三镇新军。
特别是张居正在湖广的时候，就在汉阳建造了一座新式的火枪厂，虽然没能造出东南新军那种击发枪，但是也对鸟铳进行了改进，制造出稳定性和精度更高的火枪。
汉阳枪炮厂出厂的火枪被称之为“汉阳造”，质量和进口的西洋火器不相上下，而刘世延的湖广新军全军都已经装备上了汉阳造火枪。
除此之外，湖广各府也有各自编练的明廷团练，比如张居正的老对头，荆州知府徐学谟也在荆州编练了一支万人的团练，徐学谟虽然和张居正不对付，但是也很支持筹办新务，在荆州创办火枪厂和炮厂，他荆州军的武器装备，仅次于汉阳的刘世延部。
而刘世延为了阻止武昌的东南新军第三旅利用长江水道西进，搜罗了汉阳附近的大小船只，用铁索连在一起沉入长江中，又在汉阳建造了炮台，派遣士兵监视江面。
林德阳这半年来，虽然没有直接和刘世延交手，但是也知道这是一个难缠的对手。
这半年时间，林德阳手下的参谋都在制定夺取汉阳的计划。
接到了大都督府的命令之后，林德阳立刻召集手下召开军事会议。
汉阳和武昌隔江相望，双方都安排了很多奸细，所以这一次的会议在夜里秘密召开。
为了夺取汉阳，林德阳带领手下参谋已经研究了很久，甚至还亲自乔庄在江边观察过汉阳地形。
林德阳看着地图说道：“这一次夺取汉阳，还是要以地面战斗为主，按照之前的计划，我军从武昌北面的天兴洲搭建浮桥渡过长江，然后从汉阳北部突袭汉阳城。”
“水师则在汉阳江面上牵制敌军，还要通过火炮拔掉沿岸的炮台，现在各团说一说，作战上还有什么难点。”
第三旅下设三个团，第一团的团长林长靖也是追随苏泽起兵的老长宁卫人了，他手下是整个第三旅的主力，合计三个特别营一共六千人，四个营的火枪和一个营的炮兵，是第三旅最老的班底。
第二团是水师，收编了武昌城内的水师，再加上从林德阳从九江带来的船队，合计有水师两千人。
林长靖承担的就是北上绕过长江，突袭汉阳城的任务，也是整场战役最艰巨的任务。
林长靖说道：“旅长，汉阳城防不足为虑，但是刘世延的两万湖广新军还是有战斗力的，而且平原决战，我们的枪械虽然先进，训练也要更好，但是人数的劣势要怎么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