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佑嬉事 第205章

作者:血红

“前王妃,前侧妃,前二太子的姬妾、侍女、丫鬟,啧啧,放在这画舫上,你说多少心里龌龊的王公大臣会上赶着跑来享用啊?”

“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哎,您就算死了,这坟头也会冒绿烟啊!”

卢仚这话,说得极其狠毒。

卢旵就深深的看了卢仚一眼——哟嚯?这金主,居然配合得如此默契?

乐喜哆哆嗦嗦的站起身来,‘咕咚’一下朝着卢旵跪拜了下去:“还请大司马教我……我,该如何做?我是一点儿经验都没有的,我该如何办,才能消泯了这祸事?”

乐喜面色惨白的说道:“我若是对大哥和乐水说,我绝对无意天子宝座,我愿意带着亲眷远遁十万里,做一个安乐逍遥王……”

卢旵慢悠悠的说道:“他们会信么?大太子,或许会信……但是乐水么,他肯定是要斩草除根的……毕竟,刚才二太子有句话说得好,乐水又不是天子的亲儿子,凭什么封为三太子啊?这不就是,明摆着,天子都有意,让乐水接掌天子之位么?”

乐喜慌了,他低声说道:“娘亲,怎么能这么干?凭什么?”

卢仚阴阳怪气的补刀子:“就凭,她对自家亲弟弟的爱,超出了对你的母子之情啊……不过,我能理解,天子也姓乐,乐武也姓乐……这乐武身上的血脉,和天子身上的血脉,是一般无二的,纯正的‘乐氏’血脉。”

“而二太子你,甚至大太子,你们都是天子嫁人之后才生出来的,你们身上,有一半外姓血脉,你们和乐氏,不是一家人啊!”

“乐氏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凭什么给你们两个外人呢?”

乐喜跪在地上,一脸扭曲的看着卢仚:“我,他娘的是外人?”

卢仚耸了耸肩膀:“难道不是么?你亲爹姓什么?你现在姓什么?”

乐喜闭上了嘴。

他思忖许久,然后深深的,深深的,向卢旵五体投地的跪拜了下去:“请大司马教我,请大司马救我……我……我……”

乐喜骂了一句极其肮脏下流的粗话,他怒道:“我就喝喝酒,宠宠美人儿,我招惹谁了我?”

卢旵笑着,伸手拍了拍乐喜的肩膀,那动作,颇有一种农村里的老庄稼汉,拍打自己心爱的老土狗的韵味。

“放心,放心,殿下,臣来了,就容不得他们这般欺辱您!”卢旵微笑道:“臣不敢妄自菲薄,对自身才学、才干,还是有九成九的信心的。”

“臣,可以让殿下坐上那张宝座……您到时候,随便封我一个王就是了。”

卢仚就看了看卢旵。

卢旵也看向了卢仚:“乐获,卫将军……你觉得,是跟着乐颐、乐德那两个蠢小子好呢,还是跟着本大司马有前途?”

卢仚眨巴眨巴眼睛,毅然决然的一拍桌子:“大司马说得哪里话?乐获此来,无非是求一个荣华富贵……跟着大司马,定然鹏程万里,光明无限……谁耐烦去伺候那两个纨绔蠢货?”

卢仚操起了桌子上一把用来切羊排的小刀,狠狠的比划了一个割脖子的姿势:“大司马若是想要投名状,乐获这就去将他们两个做掉!”

卢仚笑得极其凶狠:“人在江湖飘,难免会挨刀,乐获出来行走,身上常备强力蒙汗药,那两个蠢货对我信任有加,只要一杯水酒下去……嘿嘿!”

卢旵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乐喜激灵灵打了个哆嗦。

卢旵看着卢仚,异常欣赏的点了点头:“我明白卫将军的忠心了,只是,杀人么,暂时也没必要……”

站起身来,卢旵看着窗外江水中倒映的一轮秋月,笑道:“明日,还请二太子和卫将军,随我去见一个人……二太子能否脱劫,卫将军的荣华富贵,全在他老人家身上了。”

卢仚眨巴着眼睛。

很好,您老身后还有人啊?

卢仚突然对明天的拜会,充满了希冀。

第288章 正牌子山长

胤城东南,有万里桃林。

当今之人,并无这手笔。

这一片桃林,也不知道是大胤之前,哪个国朝那位大能的手段。

两三条大河,七八座大湖,数以千计的村镇零散点缀期间,万里平原地带,少见其他树种,唯有幽篁几丛相伴。

这一片地域中,只有年月深久的老桃树,一棵比一棵长得茁壮,结得绚烂。

卢仚骑着高头大马,跟在卢旵身边,一队儿亲卫簇拥着一架黑油马车,顺着一条小道缓缓前行。道路两旁都是数人合抱粗细的古桃树,十一月,桃树上结满了碗口大小的桃子,红艳艳的颇为喜庆。

一根枝条被满满的桃子压得垂了下来,卢仚路过,顺手摘了两颗桃,给卢旵丢了一颗。

卢旵很麻利的接过了桃子,向卢仚看了一眼,笑了笑。

将桃子在袖子上擦干净了细毛,卢仚狠狠咬了一大口。

皮薄肉嫩,满口蜜汁。

卢仚三两口就将大桃子啃得干干净净,桃核随手往树林里一丢:“这桃,好……啧,这一片桃林,真有万里方圆?当年,是哪位奢遮人物,这么大手笔,种了这般大的桃林。”

乐喜也从车窗里探出了半截身体,好奇的张望着四周。

卢旵淡然一笑:“这一片桃林正中,有一座桃山,山上有一株极大的古树……这里啊……”

卢仚看着卢旵:“有什么说法么?”

卢旵摆了摆手:“真有一些说法,不过,我这里说了不中用,等见了那位,你就知道了。”

卢仚笑了起来。

卢旵还在卖关子……好嘛,陪着你玩就是。

卢仚看出来了,卢旵来胤城,就是‘包藏祸心’,专门整事情来了。

不然的话,如果他真的想要在新胤飞黄腾达的话,无论是去找乐欢,甚至干脆找乐水呢?不都比找乐喜这个上不接天、下不着地的二太子来的便宜?

偏偏找上了上下不靠的乐喜,可见卢旵是想要整事情啊!

顺着林间道路,往前行进了百十里地。

天地灵机恢复,世间好些有着异兽血脉的坐骑,都在逐渐的血脉返祖。尤其是各方勋贵、世家、门阀,他们手中的坐骑,本身就是精品中的极品。

一如卢仚座下的高头大马,四条大腿都生出了一个个均匀的毛旋儿,行走之时有清风缭绕,分明是已经血脉返祖到了一定的程度。

其他亲卫的坐骑,还有拉车的四头白马,也都是如此模样。

所以,一行人行进的速度很快。

百多里地,也就是半个时辰不到,就已经到了地头。

这里,有一片桃树很是反季节的,没有结出桃子,居然是开满了巴掌大小的紫红色桃花。更有狂蜂浪蝶围着桃花一通忙活,天空秋日高照,林中颇为温暖,一片阳春三月的胜景。

就在一株高有十几丈的大桃树下,一头老牛趴在地上。

老牛身边,放着一张有点破烂的毡子。

一名头发所剩不多,只在头顶扎了小小一个发髻,面色红润,身形高大的老人,正盘坐在毡子上,手捧书卷,向面前的十几名青年讲授文章。

老人身上只穿着一件粗布长袍,上面满是补丁,胸襟敞开,露出了和年龄不匹配的一块块肌肉纹路。

那些青年也都是身穿布衣,身边放着一柄柄做工粗劣的黑铁剑,一如卢旵去皇城门口揭招贤榜的时候,他随身佩戴的那柄铁剑一般无二。

老人面孔红润,唇红齿白,双眸如孩童一般清澈纯净,目光中充满了对万事万物的好奇心,灵动得好似两颗在冰盘上滚动的漆黑滚盘珠。

卢旵跳下坐骑,向卢仚笑了笑:“到了。”

卢仚也跳下马。

他看着那坐在桃花树下,不断有桃花瓣落在身上的老人——这老人的长相,很眼熟啊!

如果头发再多一点,下颌的发须再长一点,身形再清癯精瘦一点,那么,就和常年蹲在镐京扶摇殿中,用一支笔、一张纸,记录满朝文武八卦事,世间基本没人敢招惹的太史令鲁步崖是长得一模一样了。

那么,这位老人,就是那位喽?

曾经的国子监副山长白长空,这些年来,一直到死,都念念不忘的国子监山长正职!

那位地位特殊,手段特殊,让朱崇等文教大佬都难以下手,不敢承诺让白长空上位的大胤国子监山长,鲁青羊!

一个常年在外溜达,美其名曰‘游学’,实际上不知道在搞些什么古怪勾当的,鲁青羊!

数十年前,曾经在国子监的学术辩论大会上,和对手吵得火冒三丈,拎着一柄戒尺当长剑,一个人打翻了数百国子监教授、博士,更将赶来弹压的数千禁卫,一剑轰趴在大街上的鲁青羊。

精读诸子百家,学识堪称国朝第一,压得文教诸多大佬气急败坏,却对他无可奈何的,鲁青羊。

哦,对了。

随着卢仚在镐京的地位不断拔高,随着他的权柄日重,能够接触的资料越来越多,他对鲁青羊的认知,也在不断的加深。

这是一个精研诸子百家,却将六圣十九贤六十三达文教诸多世家的先祖,贬斥得一塌糊涂,说那些‘圣人’、‘亚圣’、‘大贤’、‘贤达’等等,尽是‘文贼’,令得诸子百家的徒子徒孙几乎暴动的异端老先生。

嗯,根据守宫监的绝密档案。

这位老先生常年在外奔波,他的主要工作,不是‘游学’,而是……‘挖坟’!

历朝历代,在大胤之前诸多国朝,那些勋贵世家的祖坟……老先生对这些古老的陵墓,有着极其强烈的,近乎于癫狂的兴趣。

没错,应该是这位老先生了!

卢仚想起了,卢旵跑去胤城皇城门口,揭招贤榜的时候,挂在腰间的两颗黑驴蹄子!

那是用来挖坟的时候,镇压邪祟的玩意吧?

“挺专业的!”卢仚在心中破口大骂——所以说,卢旵当年丢下卢仚,跑得无影无踪,十年没有任何音讯传回来,以至于卢氏族人都以为他死在外面了……

他是跟着鲁青羊,去挖人祖坟去了?

卢仚的手指头有点发烫,有点抽抽,他很想握紧拳头,对鲁青羊做点什么。

那些年啊……

卢仚吧嗒了一下嘴,那些年,在天恩侯府的后街,在那小小的院子里,卢仚的小日子……罢了,不提了。

如果不是卢仚还有几分小神异,换成任何一个旁的六岁孩童,被卢旵这么玩一把,早就呜呼哀哉了罢?

手痒痒,怎么办?

乐喜从马车里慢悠悠的走了出来,他看了看卢旵,然后看向了坐在大桃树下,一身仙风道骨,气质飘逸出尘的鲁青羊。

鲁青羊手捧书本,好似没看到卢旵、卢仚、乐喜一行人一般,曼声讲着文章。

他正在讲的,是兵法。

所谓‘朝气’和‘暮气’的定论,以及如何在行军打仗时,运用‘朝气’和‘暮气’克敌制胜。

不得不说,鲁青羊的才学,真正是大胤顶尖的水准。

卢仚也读过一些兵书,对一些兵法,也有自己的理解。但是站在这里,听了鲁青羊随意的几句评点,卢仚就觉得,脑子里豁然开朗,似乎对一些兵法运用,就有了新的领悟。

卢仚看看卢旵。

难怪他能够在皇城里,将包括朱崇等文教大佬在内的文武官员,忽悠得一愣一愣的,直接忽悠了一个大司马的官职出来。

卢仚很恶意的腹诽自己的亲爹:“原本还以为,你是靠这张脸,把太后……不,把新胤天子给迷得猪油封了心了……没想到啊!居然还是真凭着自己的才学做到的。”

卢旵带着卢仚、乐喜,缓步走到了大桃树下。

那些亲卫,自然是远远的停在了一旁,一个个垫着脚看着这边的动静。

“夫子。二太子乐喜,到了。”卢旵向鲁青羊行了一礼。

“哦!”鲁青羊停下讲课,抬起头来,将手中书卷放在了一旁。

他看了乐喜一眼,乐喜则是很光棍的往地上一趴:“新胤二太子乐喜,见过夫子……还请夫子教我,还请夫子救我。”

鲁青羊‘呵呵’一笑,手中书卷略微用力,打在了乐喜的脑袋上。

“毋庸多言,自然是要教你,是要救你的,否则,老夫派弟子去胤城作甚?老夫生平,从不做浪费力气的事情。”

轻咳了一声,鲁青羊淡然道:“起来,坐下,听我说。”

乐喜急忙翻身而起,毕恭毕敬的坐在了鲁青羊身边。

实在是,经过卢旵的话术,一夜的焦躁不安后,见到鲁青羊这等闲云野鹤的高人做派,在这大桃树营造的氛围中,脑浆实在是不怎么多的乐喜,已经沉浸在了某种奇异的状态中。

他近乎要,将鲁青羊当做神圣仙佛一般来对待了。

“二太子,是有福运的,按理来说,应该是一世福泽绵延,百子千孙,尽享荣华富贵,无忧无虑一辈子的。这是,二太子前生带来的福报。”

‘哗啦啦’,一道长风吹过桃林。

漫天都是紫红色的桃花瓣飞舞,为鲁青羊的话,做了极其踏实的氛围烘托。

“前生?”乐喜惊骇的看着鲁青羊:“夫子,能知晓我的前生?”

鲁青羊清冷一笑:“雕虫小技耳,这等小事,不用放在心上……总之,按命理来说,二太子这辈子,应该是无忧无虑,富贵到老的。”

乐喜吞了口吐沫。

鲁青羊冷然道:“但是……有妖邪作祟,二太子的福报、气运,被妖邪侵吞……所以,二太子,有凌迟碎骨之祸,有家破人亡之灾,而且,有魂飞魄散,永生永世不得超脱之苦难!”

说这番话的时候,鲁青羊身上有黑白二色清正之气冉冉升起,在他头顶衍化出天地初开、山川河岳诞生的奇异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