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想世界 第83章

作者:徐公子胜治

对非索港的大部分居民来说,这样一件牵连甚广的大事,好像并没有产生什么反响,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它的发生。

相比这座城市最近发生的剧烈变革,一位境外富翁的被捕实在不算什么。

刚刚参加过谈判、见过大世面的华真行,仍然是杂货铺的小伙计,经历了有惊无险的抓捕行动之后,他稍微松了一口气,当天晚上回到杂货铺,虽然表现得很淡定,但情绪还是很兴奋的。

难得杨老头晚上在家,坐在院子里看了他一眼道:“每临大事有静气,更何况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你就不能沉稳一点?”

华真行纳闷道:“我怎么不沉稳了?”

杨老头的话有鸡蛋里挑骨头的嫌疑:“我看你走路有点飘,刚才脚后跟都不着地……都这么长时间了,炼金任务完成了吗?”

好吧,华真行不得不承认刚才的脚步有些过于轻快了,而且“系统”发布的“任务五”,他已经拖了很长时间,最近也有些不上心。

所以这天夜里,华真行又老老实实地提炼纯金。突破四境修为后,他发现自己的效率高多了,一次居然能提炼出三公斤黄金。

另一方面,他的神识粹炼之法也有变化或者说进化,感觉可以继续加工这些纯金,那就不叫提炼而是真正的粹炼了,能赋予这些黄金以前所没有的特性,就不再是普通的黄金了。

这种感悟其实就是炼器的基础,但华真行并没有用金子练手,这些纯金还是要当钱用的,拿去分期支付重油发电厂的工程款,没必要搞成炼器材料,假如想炼器可以换成别的东西。

一个时辰提炼了三公斤纯金,耗尽神气之后再涵养恢复,假如换一个人可能会感觉疲惫衰弱,可华真行第二天早上起床后仍然精神抖擞、生机盎然,他早就习惯了。

杨老头神出鬼没的,杂货铺里又不见他的踪影。丹房里的五气春容丹仍在炼制中,也不需要人看着,华真行连个个烧火童子都算不上。

那九口丹炉和一把折扇仿佛就是活的,或者被设定了某种自动化程序,按杨老头的吹嘘,那是他以风环扇为阵枢布置的“九转紫金炉大阵”。

明明就是九口锅灶,可一旦换了这种称呼,那感觉就不仅仅是高大上了,简直是神妙非凡。

华真行给自己做了早饭,然后打开了杂货铺的大门,开门时却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一闪身。因为那位约高乐律师就站在门前,两人的鼻子也就离了一尺多远。

身为四境修士,区区一扇门早就不能阻挡华真行的感官,可是开门前却没有察觉对方的存在。还好他的定力不错,隐神枪并没有出手,只是瞪眼道:“你是怎么回事?”

约高乐笑了:“昨天没人告诉你吗?每临大事有静气!既然是做生意,开门看见顾客还会吓一跳?你终于开门了,我都等半天了。这里是杂货铺,我就是来买杂货的。”

第169章 我好干我的活

华真行又一次被惊着了,昨天晚上杨老头在院子里对他说的话,这个约高乐是怎么知道的?

仔细回想,当时杨老头并没有施展什么神通,就是很普通的交谈,但院子外面的人应该是听不见的,更何况约高乐正在公安局呢,离这里有好几公里远。

仔细看约高乐的样子,神气运行平和而正常,生机律动毫无异状。

他留着一头金色的半长发,微微带点卷曲的弧度,蓝色的虹膜,五官很立体,可以说长得相当英俊,举手投足间身姿很挺拔,算得上风度翩翩。

华真行开门看见他,反应一惊一乍的,而他却一直带着淡定的微笑,丝毫不以为意,说的居然是一口流利的东国语,甚至还稍微带点某地方言的口音。

华真行是怎么听出来的?他虽然没有去过东国那个地方,但是在欢想实业的员工中,有些人说话就带点这样的口音。

大半年前护送罗柴德离开的时候,华真行的个子就有一米七八了,如今又长高了不少,至少一米八三往上,而约高乐的身高和他差不多。

约高乐穿着一件休闲衬衫、宽松的亚麻长裤,看似很随意,衣服上没有任何商标,但是从衣料以及裁剪、缝制的手工来看,显然价值不菲,甚至比那些所谓的奢侈大牌都要贵重。

他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饰物,没有手表、戒指、项链、胸针、袖扣、手串……之类,裤兜应该是空的,甚至连钱包和手机都没带,这怎么买东西?

见华真行惊诧的样子,约高乐又说话了:“华老板,你怎么了?顾客上门,就这样盯着对方吗?辛亏我不是一位女士,否则会引起误会的。”

华真行终于开口道:“你站在门口,也没必要把脸贴这么近,刚才把我吓了一跳,其实你可以敲门的!我不是老板,就是个小伙计。”

约高乐:“是我失礼了,向您致歉!我承认,刚才是打算从门缝往里面偷看的,结果你突然开门了……至于老板,说了算的就是老板,很显然,现在这里应该就是你说了算。”

这话让华真行有点不好接,他退后一步将约高乐让了进来:“请进吧!你想买什么?”

约高乐举步进门:“所谓杂货,就是包罗万象。我今天来想买两样东西,一是本地特色的法律服务,二是一份保释手续。”

华真行反问道:“法律服务,你本人就是律师,干嘛要来找我?至于保释手续,你应该去公安局办啊,跑到这里来干嘛?”

约高乐语气很诚恳地解释道:“我虽然是律师,但不是本地的律师,没有几里国的执业资格,就算有,在如今的非索港好像也不太好使。

我的雇主奥海姆先生,是欢想实业邀请的客人。你们欢想实业是有法务部门的,现在他有了法律方面的麻烦,我想欢想实业也应该提供相应的帮助。

我打听过了,欢想实业法务部的主管叫董泽刚,就是这里的律师,我想为当事人临时聘请他。至于保释手续嘛,说实话,就连这里公安局领导都不知道怎么办,因为还没有来得及制定规章。”

华真行:“董律师,我回头可以把他叫来,你自己跟他谈。至于保释的手续嘛,连公安局都没有规章,你来找我也没用啊。”

约高乐不紧不慢道:“我曾经看过一部东国电影,对里面的一句台词印象深刻,‘想要圣旨,咱就给他写一张’。

公安局那边尚未制定规章,那就请华老板制定一下。我们也可以把董律师找来商量,看看该怎么制定,尽量保证合情合理合法。

这里还属于几里国管辖,按照几里国的法律规定办也是可以的,想要多少保释金,尽管给个数字。以我对奥海姆先生的了解,他绝对会想方设法弃保潜逃。”

这番话假如换一个场合、换一个人说出来,可能会把人雷得不轻。可是约高乐的语气很平淡,神情也很平静,就是在讲述某种事实,连奥海姆肯定会弃保潜逃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华真行愣了愣才答道:“约高乐先生,你确定自己是奥海姆的律师吗?提前告诉我他会弃保潜逃,还想保释他?”

约高乐又笑了:“看华老板的反应,果然是可以说了算的人,因为你质疑的居然是这个问题,而不是其他。

我这么说只是因为坦诚,免得保释了他,而他又弃保潜逃,你们会以为我是他的同谋。

我只是告诉你奥海姆先生会怎么做,假如你心中有数,相信他是跑不掉的。我也只是在履行职责而已,总不能白拿人家的顾问费用。

你应该已经听出来了,我其实是来送钱的,这是一笔大生意。顾客上门,华老板就这样站着说话吗?能否请我去后面院子里喝杯茶,我们慢慢聊。

我知道你对我有很多疑惑,要不然这两天也不会和那个小姑娘总是给我施展治疗神术了。虽然我很健康,但是也得感谢你们的关怀。”

这番话把华真行闹了个大红脸,约高乐很有意思,华真行甚至没有见过像他这样的人,把什么事都挑开了说,偏偏还显得很坦然。

华真行和曼曼偷摸施展了那么多次治疗神术,想试探对方的反应,结果人家早就心知肚明,今天还特意上门“道谢”了。这种事情,真是谁干谁尴尬啊。

将约高乐请进后院,在荔枝树下坐好,泡好一壶茶,华真行先给对方斟上,感觉还是有点懵,怎么晕晕乎乎就把人请到这里了,这位律师当真深不可测。

但华真行也没有害怕,在自家地盘上他还没有怕过谁呢,约高乐就算本事再大,能比三个老头能厉害吗?别看杨老头此刻不在家,但他老人家在必要的时候恐怕冷不丁就会钻出来。

这是华真行的底气所在,也可说杨老头把他培养的有点莽,反正就将人请进来喝茶了,然后问了一句:“约先生,您也是神术师吗?”

既然对方说话那么直率,华真行也不绕弯子了,而且他的称呼很有意思,约高乐本身就是一个姓氏,而他又直接来了个简称,就像称呼罗柴德为罗医生那样。

约高乐端着茶杯道:“我当然是一名神术师,但和你一样,也不仅仅是一名神术师。除了神术我还学过很多东西,比如现在我就是一名律师,有学位、有证书的。”

华真行:“请问您的修为有多高?”

陌生修士之间,这是一句没礼貌甚至是犯忌讳的话。彼此的修为,熟悉亲近的人自会知晓,修士第一次见面往往只能观察判断,除非对方自己愿意说,否则不好乱问的。

华真行也知道这个讲究,但此刻却被约高乐带得有点跑偏了,想问就问了出来。

约高乐笑着答道:“初次见面,社交场合,假如你突然问对方是什么学历,这是有失风度的,又不是应聘面试。

但我可以告诉你,我是法学博士,至于修为有多高,那就不能说了,其实也不必说。”

华真行:“是我失礼了,您不想说就不说,当我没问,但怎么就不必说了?”

约高乐:“因为我来到这里,根本就没有打算动用神术,只要没有人用神术来对付我,完全就可以把我当成一名普通的律师……这茶不错,谢谢!”

他已经喝光了一杯茶,将手中的空杯子递了过来。华真行给他又斟上大半杯,有些没话找话道:“按照你们的习惯,好像应该说请我喝杯酒,您刚才为什么说要喝茶呢?”

约高乐:“这不仅是入乡随俗、客随主便,因为一大早起来就喝酒实在太过分了,难道喝多了继续睡吗?闲话待会儿再聊,我们还是谈正事吧。”

华真行:“什么正事?”平生第一次,他对正事这两个字产生了一种很荒诞的感觉。

约高乐一本正经道:“我的雇主奥海姆先生的保释手续。几里国很多地方没有法律秩序,但法律条文还是很完善的,相信非索港也可以执行,你们的公安局领导目前还不太适应。

奥海姆先生的罪名很严重,多次进行非法药物试验,在试验对象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而且据我们对这个人已经达成的共识,他绝对会想方设法弃保潜逃。

对这样的人,保释金的数额要定得很高才行,使他就算弃保潜逃也要付出代价。恕我失礼,你们这个地方现在还很穷,这不是贬义,就是在描述事实。

假如奥海姆先生弃保潜逃,这笔保释金就会被没收。我不太清楚非索港地方政府去年的财政总收入是多少,但我建议你就按照这个数字收他保释金。”

华真行皱眉道:“非索港政府去年的财政收入?统计很混乱,但你还真问对人了,我知道一个大概的数字,差不多是六百万米金。来源比较复杂,甚至包括很多黑帮上交的管理费。”

约高乐插话道:“据我所知,正式的名称应该叫社区税务代理。”

华真行:“随便你怎么叫吧,但我没打算让奥海姆取保候审。不论将来怎么处置这个人,但他必须接受正规的审判并被定罪。”

约高乐:“华老板,你也许是误会了。我并没有想让奥海姆逃脱,只是告诉你这样一种程序,他想弃保潜逃,你们再把他抓回来就是了。

六百万米金确实是有点低,今年非索港市政的支出应该比较大,那就按三倍吧,收他一千八百万保释金。

按照几里国的法律,先期只需要缴纳百分之十,也就是一百八十万米金,但是还需要提供足额的担保。

我相信奥海姆先生有足够的财力提供现金和担保,我也会帮他办好相关的手续,就算是送个见面礼吧。”

华真行纳闷道:“见面礼?约先生,您为什么要这样,我们又不熟!”

约高乐苦笑道:“华老板,其实你又误会了,帮雇主解决问题,就是我的职责。假如我没有找到你、说出这样一番话,有别的办法能把奥海姆给保释出来吗?

假如我做到了,就足以证明我是一名出色律师,能够帮助雇主解决各种复杂的突发情况。他一定是希望能被保释的,昨天用那种哀求的眼光看着我,就像落水的人想抓住岸边的树枝。

至于弃保潜逃这种事,只是我的判断,假如真的发生他了,那也是他自己的选择,身为成年人,有些常识是不需要别人再告诉的。

所以说这个见面礼,其实是奥海姆自己给的,也是这里需要的,他应该为自己做过的事情尽量做出补偿。”

华真行:“这点补偿可不够!”

约高乐又笑了:“华老板,我们刚才谈的只是保释金,我希望完成我的任务。假如奥海姆先生的罪名确定,法庭也可以给他判巨额罚款啊,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以我对他的了解,保释金他肯定会交,但是巨额罚款肯定不愿意交,宁愿花钱去贿赂关押看守人员,好让他有机会逃离这里。”

华真行很是无语,过了半天才反问道:“你真的是在为你的当事人说话吗?”

约高乐:“明人不说暗话,就算我不说这些,相信你也能想到的,就算你本人一时想不到,你身边还有很多高人都能想到。那不妨就把话说开了,我好干我的活。”

第170章 信息量很大啊

从律师的角度,约高乐简直太称职了。这种称职并非体现在他对几里国法律的了解,而是他非常准确地找对了门路,而且提供了方案,所说一切都是以开诚布公的方式,令人无法拒绝商谈。

在非索港这个地方,假如换别的律师来,恐怕没法将奥海姆给保出来。面对这样一个人,什么话都能说得明明白白,小华感觉到了自己的稚嫩。

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还不能完全算大人,但心理上已经把自己当做成年人了,觉得自己什么事情都能干好,在行动中也会尽量去证明,就是俗话说的七个不服、八个不忿。

华真行这么大的本事,又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想不自以为是都不太可能,平日看见非索港那么多成年人,他会认为自己的学识、手段不如他们吗?

还好家里有三位老人家在,总能有高不可测的参照把他给压下去了。但和外人打交道的时候,哪怕是大神术师弗里克,也让华真行亲手给弄死了。

可是今天面对约高乐,他却有一种无力感,就像还没动手就知道自己打不过,可是人家偏偏说了,不会施展任何神术手段,就是来谈正事的。

权衡之后,华真行终于松口道:“约先生,有些事情其实您也误会了。按照非索港的地方法规,法律事务的委托人没必要一定是律师,有合法身份的完全行为能力人就可以。

当然了,有些事情交给律师去做可能更方便一些,因为他们更熟悉程序。我原本是不想让奥海姆的得到保释的,但是听您这么一说,其实也未尝不可。

就按您刚才说的办吧,一千八百万米金的保释金,按照几里国的规定先交百分之十,同时提供足额担保。

你可以把奥海姆保释出来,但他要接受监视居住,不能离开非索港,也不可以趁机进行串供、销毁罪证等活动,否则随时会失去保释资格。”

约高乐起身鞠了一躬道:“谢谢你让我完成了任务,看来叫你华老板果然没错。”

华真行没接这茬,有些事情既然对方都看出来了,再去辩解也没必要,他又问道:“你什么时候去办?”

约高乐:“我今天下午得去见奥海姆一面,拿到他的委托授权,明天才能把他保出来,还得委屈他在里面多待一夜。”

华真行:“同时被捕还有国际医院的三名研究员,他们不可以被保释。”

约高乐:“我也没想保释他们,我的雇主只有奥海姆先生,已经收了钱,不能不干活。”

华真行:“那您就去办吧,我会托人打好招呼的。”

约高乐又坐下了:“不着急,茶还没喝完呢。谈完了正事,我对这里其他的事情更感兴趣,相信你也有很多疑问。”

华真行:“我的确有点担心,假如奥海姆企图逃脱,他身边的那三位神术师会出手对抗非索港警方吗?我必须得到一个承诺,他们不会这么做,否则得不偿失。”

约高乐:“我只能对自己的行为作出承诺,没办法替别人承诺什么。但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判断,他们不会!其实你自己已经有答案了,否则也不会同意把奥海姆放出来,又何必再问我?”

假如那三名神术师真会和当地警方公然对抗,昨天就已经起冲突了,既然没有真动手,就说明他们已经做出了选择。这是华真行已经看出来的,所以约高乐才会这么说。

华真行又问道:“假如奥海姆想弃保潜逃,你会帮忙吗?”

约高乐:“刚才已经说过了,在这里只要没人用神术对付我,我不会施展神术对付任何人。但是身为奥海姆的法律顾问,我会提供法律上的建议。”

华真行:“那三名神术师呢?”

约高乐:“你数错了,现在是两个。那位古文通先生已经被你们关进去了,难道你想让我把他也保释出来吗?”

华真行摇头道:“他已经没有办法被保释了,因为寻隙滋事,根据非索港新颁布的《治安管理处罚条例》,将被拘留三十天。”

约高乐:“所以说他才是心眼最贼的那个人,既表明了对雇主的忠诚,又避免卷入后来的麻烦,反正已经被关起来了,啥事都参与不了。

至于布雷希和皮丹,在能够不与当地警方正面冲突的情况下,假如能帮奥海姆逃走,他们肯定会帮忙的。拿了奥海姆的钱干的就是这份工作,而且会护送奥海姆离开几里国。

我们可以做个简单的推演。假如出现了这种情况,能追踪到他们的就不太可能是当地警方了,要么是修士要么同样是神术师,就是您这样的高手。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是会出手的。

假如你不想发生冲突甚至导致人员伤亡,就把奥海姆给看紧了,不要给他逃跑的机会。假如你想找机会除掉谁,那么就不妨让这种事情发生。

所以这一切不在于我会怎么做,而在于你的选择。”

华真行很有些不适应,这位约高乐律师总能在三言两语间就把事情讲透了,仿佛在他面前就没有什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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