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想世界 第75章

作者:徐公子胜治

就算在最严格的管控期间,还照样有人不遵守防疫规定,宣称这是一场阴谋、一场骗局,不带口罩外出,举行各种集会和抗议活动。

只要有人这样做了,其他大部分人遵守防疫规定的努力其实也就白费了。

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有人说是个人主义、自由主义与反智主义,也有人说是政府对基层没有控制力,这些因素都是存在的,但都不是本质。

什么样的个人主义与自由主义,可以枉顾他人的安全,认为自己有不戴口罩自由泡酒吧的权利?但是他有不给资本集团打工的自由吗?

从个体上看好像是有的,只要选择不工作并上街流浪就行,但正常的社会不可能人人如此,而且从群体角度完全没有这种自由。

在这些所谓的现代国家中,勤俭节约已经不再是一种美德,资本集团所掌控的媒体无孔不入,不遗余力地宣扬消费主义。

其目的就是让人们时刻透支自己的收入,去消费产品;又时刻都要出卖自己的劳动力,去为资本集团生产产品。

人们时刻都处在消费饥渴状态,每个月都要还上个月以及上上个月的账单,一旦失去工作,就会立刻陷入财务危机,所拥有的一切都可能被收回。

资本集团不会在乎某个人是否失业困顿,他们想构造的就是这样一种社会状态,所有人都必须加班加点的为其工作。只要他们想雇佣需要的人,就总能有足够多的社会群体供其选择。

无产者,哪怕已经自以为是社会精英的无产者,都被裹挟其中,自身没有抵御风险的内循环能力,也就没有别的选择。

这样一种社会状态,既是资本集团所希望的,也是他们刻意打造的,可是整个社会一旦停摆,代价便无法承受,而且也无人去承担。

就以布鲁塞为例,这座城市百分之八十的就业人口从事的是服务业,消费主义早已洗礼多年。

假如采取严格彻底的管控措施,哪怕只有一个月,失去工作便失去收入的人们,别说归还上个月的账单,连这个月都无法生活。

平时提供有偿社会服务的私人机构,不可能调集物资配送到千家万户,这种事情对他们既无利可图也无能为力。

所以从医学角度最有效的管控隔离措施,没有办法真正贯彻,否则在疫情消失之前,社会就将先行崩溃。

所以在华真行看来,这个世界病了。

贪婪者一直在透支着未来,以至于无法挽救现在,一场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疫情,暴露出了很多真相。

资本聚集的财富是货币,所使用的手段是控制资产的定价,而越来越多的财富是虚拟的。比如世界上每年黄金期货的交易量,是实际黄金产量的百倍,除了财富游戏,已看不出太多的实际意义。

在各国高校的经济学教材上,资本市场定价方式已经写得明明白白,就是贴现现金流模型,从原理上来讲就是未来会带来多少财富,所以它现在就值多少钱。

可是未来的财富还不存在,它需要未来的人把它创造出来,而现在的世界就是拿这个概念在交易。

华真行又想到了罗柴德,他曾经也是社会精英,做医生的时候救死扶伤,最后又是什么下场?今天的罗柴德勋爵,因投资医药大发其财,但他本人可曾研制或生产过一种药物?

罗柴德什么都没做,他玩的只是金融资本。杨特红要华真行提醒罗柴德,准备好做空奥海姆医药集团的股票,华真行一时没转过弯,倒是唐森至帮他分析明白了。

罗柴德已经是奥海姆集团的重要股东,还能通过奥海姆集团股价受创获利?

他表面上可以不卖出自己的股票,但是暗地里可以通过另一个看似不关联的账户去大肆做空,还可以利用金融杠杆尽量放大利润,只要股票下跌就能大发其财。

在适当的时候,他再用做空赚来的钱于低位收购股票,从而达到控制该集团的目的。

还能这么玩吗?只要明确知道该公司股票会下跌,就能这么玩!现代金融市场的体系就是这么设计的,大量金融衍生工具就是用来干这个的。

众人在讨论这份材料的时候,唐森至开口为小华讲解了一番,算是专门上了一堂课。

第154章 鱼和鸟

唐森至给华真行上的“课”讲完了,洛克看着材料又说道:“无论是奥海姆集团还是别利国,都没有研制这种疫苗的能力。他们应该是拿到了别的国家正在研制中的疫苗,想做验证或者仿制。”

传播与变异极快的新型病毒,研制有效疫苗的难度非常大,在现代社会中成本也非常高,而且需要足够的时间去做各种实验,拿到完备的数据。

各国研究机构其实都在与时间赛跑,而且都是国家力量在支持。有这个能力的只有少数几个大国,其中肯定不包括别利国。

奥海姆集团尽管财力还算雄厚,但在这种战略层面的投入面前还是不够看的。所以这本不关别利国或者奥海姆医药集团什么事,但是他们已经等不及了。

虽然奥海姆还没有上门来谈具体的合作细节,可是罗柴德已经猜到他想干什么,就是试验并筛选现在已有的各种疫苗。

比如东国、米国、汉斯国、毛罗国按不同路径研制了自己的疫苗,但目前并没有完成所有的临床试验,因为时间不够。

有的就算已经上市了,别利国也不敢确认其安全有效。

比如东国的一种疫苗,哪怕别的国家可以弄到,面对一种全新病毒在这么短时间内研制的全新疫苗,在并不了解甚至并不信任的情况下,敢大规模全民接种吗?

至少别利国是不敢的,这不是一、两个人的事情,也不是一小部分人的事情,而是涉及全民。

万一有什么毒副作用没搞清楚呢?万一“敌国”故意留下了某种缺陷呢……世上本无阴谋,想的多了也就有了。

别利国应该拿到了一批疫苗,不论是通过什么手段拿到的,有的正在临床试验阶段,有的可能已经小批量上市。

别利国需要先找一批志愿者检验,而且样本数量得足够大,首先要确认其安全性,然后确认其可靠性与有效性,最终筛选出一种或几种疫苗,让本国民众大规模接种。

奥海姆医药集团就是干这个的,假如筛选出疫苗取得授权能够生产,或者绕过专利自行仿制,对他们来说都有利可图。

可是找志愿者做药物试验的成本很高,尤其在别利国这种地方。这可不是一两个人就能搞定的事情,理论上参与的人越多越好,这样拿到的数据才真正可靠。

所以奥海姆又想到了非索港,那里的国际医院可以做各种实验,但金大头、上尉、卢卡斯等合作者已经消失,这次又要找新的合作者去“买猪仔”了。

按杨老头的说法,奥海姆想做的事情就叫“买猪仔”,参与实验者拿不到报酬甚至都不知情,只要给组织“猪仔”的头目一笔钱就行了。

干这种买卖的看似给了不少好处,但与药物试验的巨大成本相比,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而且疫苗研发并不是一锤子买卖,病毒在变异,疫苗也需要随之升级换代,将来还可以持续合作。

分析了奥海姆想干什么,崔婉赫又问道:“奥海姆明天就要来了,我们怎么和他谈?”

杨特红:“我懒得和这种人打交道,就让唐总出面吧,先达成一个合作意向,就按正规的药物实验来谈。

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先不要把对方当成坏人,疫苗研制很重要,药物实验也必不可少,我们没有必要反对这种事情,只看以什么方式进行。

至于细节问题,可以等他们到了非索港再说,想办法让奥海姆本人亲自去。”

董泽刚提醒道:“他未必敢去,而且这种事情也没有必要他亲自去。就算做非法药物试验,表面上他也会做成合法的,不会牵连到自己头上。

法律上最简单的免责办法,就是找一个机构外包出去,这个机构就是我们新联盟。”

杨特红摆手道:“那就看你们怎么谈了,新联盟可以给他提供安全保障,也可以让他看到足够的利益。但他也要拿出足够的诚意,亲自到非索港来。”

唐森至:“来了之后怎么办?”

杨特红淡淡道:“法办!非索港并非法外之地。”

非索港并非法外之地?假如换做半年前,这句话说出来任谁都会以为就是个笑话,但如今确实可以这样宣布了,至少在克林区是如此。

崔婉赫有些诧异道:“我们这不是在钓鱼……”说到这里她欲言又止,但表情还是有点纠结,总感觉哪里好像不对劲。

杨特红面不改色道:“说的不错,我们就是在钓鱼,假如他真是一条鱼的话,为何不钓呢?他在非索港干的坏事已经太多了,为何不想办法收拾他?”

董泽刚小声提醒道:“您老刚才说了,先答应合作,还提供给他安全保障。”

杨特红正色道:“克林区保障所有居民与访客的人身安全、惩治违法行为,你们听明白了吗?如果他遵纪守法,我们就要保障他的安全,如果他有不法行为,就将其绳之以法。

新联盟不是黑帮,有些暗搓搓的手段能不用就尽量不用了,要走堂皇正道。他该收拾,我们就收拾,这就是正道……不过呢,我们需要一个污点证人,还需要拿到所有证据。”

唐森至点头道:“我明白该怎么办了。”

王丰收也点头道:“我会安排好的。”

杨特红看了一眼一直没说话的华真行:“小华啊,有时候比坏人更机智,并不是缺点。”

华真行赶紧点头道:“其实您老可以直接说更狡猾的,我都懂。”

杨特红:“还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到时候恐怕也要交给你去解决,真想法办奥海姆,有可能并不容易。”

董泽刚插话道:“法律层面的事情,我们会尽量做好的,那毕竟是我们自己的地盘。”

杨特红:“我说的是另一回事。有人委托福根基金会那伙神术师去对付罗柴德,假如幕后的主使真是奥海姆,那这个人就不太容易拿下。懂得动用神术师的,必然也是神术师。”

华真行有些意外道:“难道奥海姆是一名神术师?我看着不像啊,难道他一名神气收敛得很完美的高手,就像您老这样?可是我还看出来他修炼了养元术,还没有完全入门的样子。”

杨特红冷哼道:“像我一样?你想多了!他本人可能不是神术师,也可能得到过传承但是没练成。他很可能是这个圈子里的人,身边也有神术师”

洛克点头道:“杨总的分析很有道理,我们一定要小心防备。”

华真行:“管他是什么来头,该法办就法办!神术师我们又不是没收拾过。”

次日清晨,华真行打开窗户放飞了竹鹊。他住的酒店房间,窗户只能掀开一条小缝,人是出不去的,其实竹鹊也钻不出去。

但是今天这只竹鹊却有了前所未有的变化,仿佛是活的,收拢起竹制的翅膀,扭动身子就从窗缝里挤了出去,然后展翅飞向高空。

竹子虽然很有弹性,但这是竹制品根本做不出来的动作,假如还是原先的竹鹊,恐怕早就断裂了,或者把窗缝给挤坏了。

竹鹊就是华真行在群山中亲手削制的那一只,这次也带到了布鲁塞,反正坐福根基金会提供的私人包机很方便,可是今天这只竹鹊却好似“进化”了。

原先竹鹊只能做简单的滑翔动作,现在它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只鸟,在洛克的纸飞机身上,也曾发生过这种变化。

竹鹊在天空飞翔,不时借助气流主动变换姿势,操控起来比原先省力得多,假如华真行想开个玩笑,甚至可以让这只竹鹊飞进谁家里叼个钱包啥的。

借助竹鹊,华真行可以从高空中俯瞰这座城市,只要是在它的飞翔范围内,各个角落的景象都一览无余。

只要华真行愿意,甚至可以让它飞到神识所及的范围之外,这就需要事先耗费法力,并且设定好路线与目的地,或者让它去某个地方转一圈再回来,或者让它送封信。

能做到这些的前提,首先是华真行提供的法力得足够、而竹鹊本身也能承受,其次是在他的元神中很清楚路线走向以及目的地的位置,放飞时就已经“设定”好了。

这其实也没什么好稀奇的,遥控无人机同样能做到,法力就相当于无人机携带的电池或燃料,而神识划定的路线,就相当于其飞控程序。

可是华真行亲手削了一只竹鹊,又经过最新的祭炼,不借助其他外物便能当无人机那么玩,感觉当然也很新奇、很兴奋。

布鲁塞的街道很冷清,车辆和行人很少。但是在少数几个街区,华真行仍发现了有人群聚集,还有人聚在一起做祷告,铺着垫子却没带口罩,而警察也好像不愿意去那里管闲事。

华真行坐在大床上,仿佛已闭目入定,他是在测试竹鹊的“性能”以及自己最新掌握的能力。最终竹鹊自行飞了回来,就像一只从窗缝里钻进来的大鸟,飘到茶几上展开归静。

华真行睁开了眼睛,忽然听见有人说道:“你突破了四境修为,难道是成了一名神术师,首先学会的是傀眼术?”

扭头一看,杨老头就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手里还端着一杯茶。华真行长出一口气道:“杨总,您老啥时候进来的?可不带这样吓人的!”

杨特红:“我看你也没栽床底下啊,还是蛮镇定的嘛。”

华真行:“我这是从小被您吓习惯了,您老总是神出鬼没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从什么地方冒出来。”

杨特红:“你看看,多锻炼还是有好处的吧。”

第155章 成器

华真行今天放飞的这只竹鹊显然“升级”了,杨特红被惊动特意赶了过来,随即发现华真行的修为已突破了四境。

华真行的修为底子是养元术,原本不涉及任何神通术法,可是他接触与借鉴的种种手段并不止养元术,在突破四境的同时,居然无师自通祭炼出一件可以承载神通妙用的法器。

其实也不完全算无师自通,纸飞机术是和洛克学的,然后墨大爷又教了他木鹊术,华真行已经将竹鹊玩得很精妙,只是受修为所限,竹鹊仍是一件普通的死物而已。

华真行曾亲眼见到洛克突破四境修为、成为一名正式神术师的第二天,就将习练多年的纸飞机术玩出了新高度。

有样学样,华真行今天就放飞了这样一只竹鹊,它虽然以竹为材质,但其特性已不仅是原先的竹质了。

按照通常的或者说传统的方式,修士突破四境之后,先巩固一段时间修为,假如有必要的话再学习御器,也就是怎样使用法宝。

这一步就分出宗门和师承的特色了。因为各种法宝的特点都不一样,某一门派和某一位师父可能只擅长某一方面,寒酸点的能有那么一、两件法宝就不错了,所以往往没得选,有什么就学着用什么。

御器没有问题之后,才可以尝试去学习炼器,也就是自己打造法宝。而有的宗门和修士根本就不擅长此道,所以在炼器方法及水平上差异极大。

炼器要根据自己所修术法的特点,去采集各种珍贵的材料,就是俗话说的天材地宝,然后赋予其各种神通妙用,可以达到心物一体。

这是无法勉强的,不可能你炼什么法宝就炼出什么法宝,想有什么妙用就打造出什么妙用,一切要靠修为积累以及各种机缘。炼器很多时候都会失败,而失败还有可能伤及形神。

洛克也算是一位奇葩修士了,道森先生死后,根本没有人教他,记载了他这一派神术体系的传承之书,也被扔在银行的保险柜里从来没有打开过。

洛克最终将纸飞机炼成了一件法器,他用的材料可不是什么天材地宝,他甚至都不知道天材地宝的概念,就是普通的A4打印纸,在非索港这种地方才有人觉得那是好东西。

用A4打印纸炼制法宝,简直太奇葩了,但他居然炼成了,便是化腐朽为神奇。

洛克玩纸飞机可是玩了十几年,一度成了他情怀寄托,在各种遭遇中损毁的纸飞机也堪称无数,实验过各种强化以及改造纸质的手段。

在他的终于成为正式神术师时,能将百余只纸飞机叠合在一起,神奇地祭炼成了一只纸飞机,这是华真行亲眼所见。

人们之间的交流和影响都是互相的,不仅是华真行在教洛克养元术,修为更为深厚、经历更为复杂的洛克身上,也有不少东西是华真行可以学习和仿效的。

华真行最早有一只木鹊,被弗里克给毁了,然后他就在当地采竹削制了一只竹鹊,用的当然也不是什么天材地宝,就是最普通的材料,但却代表了一番找寻的结果、一次生死之间的抉择。

他祭炼竹鹊的方式和纸飞机不一样,底子还是墨尚同所教木鹊术,就是这么一件普通的竹制玩具,神识反复强化并操控,待到突破某个极限之后并没有损毁,反而成了一只法宝灵鹊。

三个老头从来都没有正式教过华真行御器和炼器,因为还没到时候,但是玩竹鹊和提炼黄金其实就是在打基础。

结果华真行破境之时,竟然炼器、御器无师自通。洛克这样做了,看着像修士中的奇葩,可是自家孩子同样做到了,在杨老头眼中那就是奇才了,他非常满意。

只是杨老头没有将这话说出来,怕华真行太得意了。

满意中也有不满意的地方,杨老头看着茶几上展开的灵鹊,越看感觉越别扭,与自己看习惯的水平差得太远了。

明明已有炼器之能,样子就不知道变一变吗?还是这么大一个笨家伙,挤个窗缝都费劲,更不好随身携带!谁家法宝是这德性?

其实杨老头只要拿过来盘一盘,就可以将这只灵鹊炼化的更精巧也更精妙,可是他还是忍住了没有那么做。

法宝这东西,自自己炼制的才是真正最熟悉的,这个过程需要慢慢去掌握并吃透,别人的手段再高明,擅自插手反而不好。

华真行知道杨老头爱显摆,但他老人家也有忍住了不显摆的时候。

假如华真行已经学习了炼器,却花了这么大的精力和代价,只用普通的竹子去打造法宝,可能会挨师父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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