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想世界 第17章

作者:徐公子胜治

杨老头从小就教育他要识进退、有礼貌,华真行自知不是这位丁奇老师的对手,而且也意识到对方并没有敌意,反而能够感受到很亲切的善意。丁奇的目光仿佛带着一种很奇异的力量,这种力量并不是压迫感,而是融化感,莫名就让人感觉情绪变得舒缓。

丁奇:“我来考察一处传说中的秘境,他们托我顺便带你去见识一番。”

华真行:“什么秘境,在哪里?”系统发布的任务奖励包括“或有秘境一处”,华真行刚才正在琢磨是怎么回事,没想到线索会以这种方式出现了!

丁奇答道:“就是此地传说中的神之国度,它的入口便是所谓的神隐之门,你方才伏击杀人的地方。”

华真行:“不对啊!那个地方就是两块山岩,哪有什么神之国度?我又不是没走过!”

丁奇又笑了:“普通人在那里走一辈子,恐怕也发现不了真正的神隐之门,所以才要我带你去。有疑问且放心中,随我来便是。”说完话提着长棍转身便走。

华真行带着一肚子疑问跟在后面,路上忍不住又小声问了一句:“您是风先生的朋友,风先生是什么时候提到我的?”

丁齐:“他去年跑到这里来采风,在非索港遇到了三个很有意思的老家伙,既古老又年轻的老家伙……当然了,这是风先生的原话,我应该称他们前辈。他还说也遇到了一个更有意思的小家伙,说的就是你。

风先生在非索港听见了神之国度和神隐之门的传说,回去之后告诉我,这里可能有一个被遗忘的秘境,所以这次我特意过来考察……对了,你和风先生是怎么认识的,当时是什么情形?”

怎么认识风先生的?华真行的记忆一直非常清晰——

华真行只认识一位风先生,那人半年前来过非索港,只在杂货铺吃了一顿午饭和一顿晚饭,又坐着闲聊了一下午,留给华真行的印象却非常深。不知他叫什么名字,反正杨老头、墨大爷、柯夫子都叫他风先生。

风先生看形容比那三个老头都要年轻得多,却满头银丝,带着一副变色镜,和华真行说话时总是笑眯眯的。

他和杨老头等人是旧识,自称路过非索港顺道来看看,本只打算吃一顿午饭,许是因为华真行的菜做得太好了,又或者杨老头收藏的酒不错,吃完午饭便赖着不走,闲扯了一下午等到晚饭开席,吃喝得心满意足,连连夸奖华真行的手艺。

那天下午的时候,还有一个小插曲。当时几个老头陪着风先生在后面院子里聊天,华真行在前面看店。梅斯爵士来了,声称要买铺子里收藏的最好的红酒。梅斯是克蒂娅公主的随从,其身份相当于管家,而克蒂娅公主可是无数少年的梦中情人。

克蒂娅是别利国国王的小女儿。别利国位于西罗洲,国土面积很小,人口将将超过一千万,正式成立的时间还不到两百年,但经济发达、社会繁荣,在历史上也曾是几里国的宗主国。

现代的几里国是六十年前才独立的,再往前追溯一百多年,这里先后曾是兰西国、别利国、茵国的殖民地。这些宗主国之间各有利益纷争,往往就把某块海外殖民地的归属权划来划去,就像在案板上分猪肉一样。

几里国如今虽已不是别利国的殖民地,但受别利国的影响仍然很深。别利国是其最重要的贸易伙伴之一,每年从这里进口很多物资与原材料,同时也销售大量的工业产品,还给几里国提供多种形式的援助。

非索港虽是一个城市,却好像划分为不同的世界。最优美安宁的地方,当然是非索河以南的海滨地带,罗柴德送给华真行那座庄园就在那里。令人难以想象的是,如此落后混乱的非索港,竟是不少西罗洲旧贵族的旅游度假地,也吸引了不少向往贵族范的新时代权贵与富豪。

这其实也不难理解,反正那些人也不会去夏尔生活的街区,在他们的世界中完全可以享受优雅奢华的生活,并有充分的安全保障。不少人来度假时,都是以搞贸易援助、慈善捐助、动物或人文以及环境保护等名义。

尤其是那些老牌西方国家的王室贵族,如今已无太多实权,却仍拥有很大的影响力,受到很多权贵与富豪的追捧,平日有钱又有闲,每年季节合适的时候经常来到这里,主要做的事情就是游览与狩猎。

近距离参观那些草原与丛林中野生动物,好像是一件很时髦也很有逼格的事情,据说能洗涤心灵、激发对大自然的热爱、对人类文明。生命价值会有更深入的反思……至少很多人的网络推文上都是这么写的。

那么狩猎又是怎么回事呢?偏远的土著部族狩猎是为了食物,其实他们的食物更多来源于采集,总之绝不是为了娱乐。几里国有很大的国家公园,主要分布在南部地区的丛林与草原交错地带,水草丰足其实是最适合农业发展的地方,按规定那里是禁止狩猎的。

国家公园主要供海外游客参观,有专门的交通工具和安保队伍。在国家公园之外的地域情况就比较复杂了,理论上只在两种情况下可以狩猎。第一种就是那些“偏远”地区受文化遗产项目保护的土著村落,仍然可以保留狩猎的习俗,只是不能再猎杀某些珍稀动物。

这种规定其实漏洞很大,几里国的执法力量恐怕也管不了太多,所以偷猎者屡禁不绝,很多人还跑到国家公园里去偷猎,各种猎物在市场中都有公开出售。

再说了,如今哪还有什么正儿八经的原始土著村落啊。像这样的村落大多都是当地搞的“文化项目”,让一些本地土著居民穿上臆想中的服装,来段歌舞供游客欣赏。

第二种情况是针对海外游客的,主要就是针对各类贵族与富豪,形式是发放狩猎证。狩猎证的价格非常昂贵,不是一般人能买得起的,也是当地政府的一种创收手段,持证就可以到国家公园范围外的丛林或草原上猎杀野生动物。

假如要找一个名义的话,适当削减种群数量、防止某一种群的泛滥对环境造成破坏,这也是一种保护。

克蒂娅公主芳龄二十三岁,长相甜美迷人,气质优雅高贵,是联合国妇女权益亲善大使、儿童福利关爱大使,也是多家国际慈善组织的代言人。别利国给几里国提供贸易援助贷款,非索港一带还有很多国际慈善援助项目,所以克蒂娅也经常来这里度假,住在南部海岸的小庄园里。

既然是度假,当然也不能总忙于公务,公主殿下偶尔也会出去狩猎,据说是为了培养传统贵族的高尚品质,象征着面对挑战的勇气与坚韧不拔的精神。华真行曾经有点想不通,坐着吉普车扛着枪,带着一大票保镖出去狩猎,能培养什么挑战精神?

请教了杨老头之后,华真行学会了一个“姑妄言之,姑妄听之”的东国成语。

去年秋末小雨季过后,克蒂娅公主又来度假了。就在风先生来做客的那天下午,她的管家梅斯爵士居然跑到杂货铺里来买红酒,据说是为了公主殿下明天在庄园里举行一个小型晚宴准备的。

公主殿下召开晚宴待客用的酒,听说都是侍从们从海外带过来的,既有档次又有格调,怎么会跑到外面来买呢?许是因为带的不够,在这里待的时间又有点长,庄园里自备的酒都用完了。

公主殿下当然不能用外面超市里的那些大众货色来待客,而在非索港听说只有杨老头的杂货铺里能买到真正的好酒,可谓价格公道童叟无欺,所以梅斯爵士找到这里,昂着头很有风度地说明了来意。

还没等华真行搭茬,后面院里的杨老头已经听见了,拿了一瓶酒走出来放在柜台上说:“二零零六年份的罗曼克蒂,现在饮用口感正佳。既然是公主殿下要待客,我也不好意思卖得太便宜了,就算五万米金一瓶吧。”

梅斯有点被惊着了,但这位绅士也不能倒了架子失了身份,皱着眉头拿起酒道:“你这酒从哪里来的?”

杨老头:“你买酒就买酒,还管我的进货渠道吗?”

梅斯放下酒道:“你们这些东国人,恐怕不太了解真正的贵族推崇的传统名酒,我也不敢让公主殿下喝这种来历不明产品,还有没有别的酒?”

华真行听出来了,梅斯不仅是怀疑酒的真假,更是因为买不起。梅斯刚才开口就说要三箱最好的红酒,那就是十八支,按杨老头开的价,总计就得九十万米金。就算克蒂娅公主要在这里搞个晚宴,也不可能给他这么多预算啊。

但他又不能说自己买不起,所以就硬找了这样的借口。杨老头倒也没计较,笑呵呵地又从货架上拿出一瓶已经打开了的红酒道:“可以看看这个,二零零八年东国产,来历绝对明明白白,我特意进了一批货,你先尝尝再说。”

华真行摸出来一支大高脚杯,接过瓶子倒了浅浅的一个底。梅斯拿过去晃半天,又皱着眉头慢慢抿了好几口,也没说好或者不好,抬头直接问道:“多少钱?”

杨老头:“二百五十米金一瓶,不还价,不行您就再去别处找找吧。”

梅斯似是沉吟了几秒钟,然后点头道:“那就给我拿十八支吧。”

杨老头一摆手:“小华,去搬酒!”

华真行起身到后面去搬酒,恰好碰见风先生端着一缸子茶从后面走了进来,白色的搪瓷缸上有一幅伟人头像,还有八个东国字“广阔天地,大有作为”。风先生在华真行耳边悄声道:“别着急,手脚慢点,多走几趟,一瓶一瓶给他拿。”

第034章 遗迹与墓葬

好奇怪的建议,但华真行脑筋一转也想到了什么,于是就照做了。杂货铺所在的小院不仅有地窖,甚至还有三条地道通往不同方向。地窖里收藏了各种东西,其中就包括不少酒。

华真行没有一次性把三箱都搬上去,而是一瓶一瓶地双手捧着送到梅斯身前,显得非常慎重的样子,仿佛这些酒都是从几排大酒架中的不同位置刚找到抽出来似的。

梅斯许是等得比较无聊,看着柜台边上那瓶他没买的酒,拿腔拿调地开始闲扯:“真正的罗曼克蒂,产自兰西国颇根地区,年产量只有几千瓶。每一瓶都有独特的编号,最好年份的酒,最高的拍卖单价已经超过了五十万米金。

它是由百分百的黑诺皮葡萄酿制,这是全世界最难种植的葡萄品种,被喻为葡萄中的公主。价格的昂贵并不代表什么,最重要的是它独特的高贵品位,带着神秘的东方香料气息,仿佛能让人的灵魂得到安宁。

它的气息有很多层次,如沉香、桂皮还有迷人的烘烤香草,伴随着玫瑰花香;口感更是如此,有樱桃、李子、乌梅、松露的味道,入口细腻丝滑。这些丰富的口感美妙的融合,仿佛是上帝赐予人间的滋味。

真正的贵族,在品鉴它的时候,只能带着对上帝的敬意柔声谈论……”

正在来回拿酒的华真行听了一耳朵,忍不住嘀咕道:“沉香、桂皮,加烘烤香草,红焖肥肠是不是也可以用这些调料?”

杨老头:“好好搬你的红酒,晚饭再做红焖肥肠!”

风先生指着柜台边上那瓶孤伶伶的酒道:“老杨,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杨老头:“我自己去酒庄打的呀。”

风先生:“打酒?你以为是哪个村子里谁家自酿的小烧啊?”

杨老头笑了:“可不就是村里的小烧嘛!我曾经在一个地方住过很多年,方圆百里之内,各个村子里谁家酿的小烧,我都能喝出口感的区别,包括年份的不同,闻一下就能分辨出来……假如按如今的套路,也能写出各种花样推文呢。”

他们说的是东国华语,梅斯也听不懂,还以为是在惊叹呢。等梅斯讲得差不多了,风先生晃着茶缸子笑眯眯地说道:“看来这位先生很讲究啊,喝出境界了!我是东国人,平时喝的红酒不多,也不是很了解,倒是喜欢喝茶,您知道这一杯茶的讲究吗……”

他讲的仍是东国华语,但是杨老头很自觉地配合,将这些话都翻译成流利的兰西语。华真行正在慢慢地来回搬酒,当时只是断断续续地听了一些片断。比如有一次进来的时候听见风先生正在说茶杯,什么“秘釉空杯如盛露,注茶七分化碧渊”。

又有几次他进来的时候听见风先生在说茶盘,分别讲了砚盘与木盘,讲砚盘时提到了什么“润茶散墨迹,滚汤落流珠”。木盘听得详细点,不同的茶种配不同的茶盘,什么黑、紫、黄、绿、白,皆大有讲究的名贵之木。

不就是一个放茶壶茶杯、防止水洒溅的托盘吗?风先生还讲到了浇壶,用滚水浇红云砂,水溢在木盘上,特别的材质竟然还有不同的香气,根据这样的清香气息需要在茶盘上雕刻出不同的花纹,才能衬托佳茗雅意……

某次他又听见风先生在讲某个茶种,说什么“举世唯此一坪地,神树更在古境中”,冬日落雪时这一片雪色尽呈浅翠,其原株古树已可追溯古马罗时代,藏于深山难得一见,历年采摘唯有节气中固定的一日,还须恰逢特定的天气。

神奇之处更在于,假如你能找到古茶原株,每年这一天都恰好就是这般天气!其嫩芽只产六两,冲泡之时茶毫如碧雪纷飞,于杯壶中回旋久久不歇……饮一口灵透神魂,尽抚胸臆悠情,遍体舒宁,若披飞羽御清风。

华真行都听得入神了,特意躲在门后站了好半天,心中暗自嘀咕:“这是什么茶呀?感觉喝了就能成仙了!”

华真行尚且如此,梅斯更是被侃懵了。这位爵士站在柜台前双脚都没挪地方,甚至没有注意到十八瓶酒早就码齐放好。直到华真行提醒他:“先生,您的酒已经准备好了,您先点验一下,我再帮您装箱。”

梅斯这才回过神来,向风先生欠身点首道:“阁下一定也是贵族出身吧,我的意思不是指今天的东国,而是您的家族在历史上……”

风先生很潇洒的一甩袖:“泱泱东国,如今凡有姓氏者,其祖皆列贵爵,可上溯秦汉乃至三代,更勿论炎黄之时。”

华真行很有些佩服杨老头,竟将这番话尽量准确地都翻成了兰西语。梅斯闻言有些愕然,又点首道:“我有点明白了,为什么东国人都有祖先崇拜。”

他明白啥了,或者自以为明白啥了?华真行也有些懵,悄声问道:“风先生,那姓华有什么讲究?”

风先生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华胥乃风羲之祖,大家同根同源。”

这时候又有一个黑大个突然冒了出来,原来是夏尔恰好跑来找华真行,看见梅斯在清点柜台上的酒,问清情况插了一句:“需要贴签吗?啪菟丝酒庄的瓶签。可以告诉客人这是专供别利国王室的版本,市场上根本买不到,别处也见不到。”

难得他这几句茵语讲得还算标准,梅斯听懂了,只见夏尔真的掏出来一摞酒瓶签共有二十来张。华真行不太清楚这是什么东西,但他知道夏尔经营酒铺,随身带着这种东西也算正常,所以也没太在意。

梅斯明显有些犹豫,但终究还是把这些瓶签接过去了,看了半天之后说道:“帮我贴上!”

华真行和夏尔帮着将十八个瓶签都贴好,剩下的瓶签撕掉,又将酒都搬到了梅斯的车上。梅斯特意给了夏尔二十米金的小费,叮嘱他此事不要再说。这其实是多虑了,就算夏尔说了,别人也不会信的。

梅斯走后,风先生将搪瓷缸往柜台上一顿,扭头冲杨特红道:“你这里没好茶了吗,就给我泡这些老茶根?”

杨特红:“中午喝酒吃肉,晚上还要吃肉喝酒,泡点老茶根正好去酒气消食……你刚才端着这缸子茶,倒是挺能侃啊!”

风先生嘿嘿笑了两声道:“贵族范,跟谁装呢?两千多年前就玩剩下的东西,当年的柯夫子搞这些算祖宗了,而今天的柯夫子都不好意思再提了!”梅斯刚才说的话,后院中柯孟朝与墨尚同应该都能听见。柯孟朝当时撇着嘴角笑而不语,墨尚同则板着脸似充耳不闻。

杨特红:“人家说的是酒,你却扯到了茶。”

风先生:“我不正好端着茶吗?有什么就扯什么。假如侃喝酒,那就太欺负人了,先秦三代的酒我虽然没喝过,但酒具我可见过,讲究太丰富了!小华,你知道先秦酒器有多少种,哪些属于常器、哪些属于礼器,各有什么章程……

不知道啊?假如你不是搞这个专业的,这太正常了。假如有人能够都搞明白了,相关专业就可以拿个学位了。我不讲喝酒也是不想为难老杨,尊、卮、皿、鉴、斛、觥、瓮、瓿、彝、斝、觚、卣、罍、盉、觯、角、爵、舟,你叫他怎么翻译啊?”

这时柯夫子也从后面走进来道:“你说的这些酒器,如今都是遗迹和墓葬里的东西了。”

风先生收起笑容端起茶缸道:“是啊,早就是墓葬里的东西了,但今天还有人在捧着那一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两千多年前就有人说过了也干过了,偏偏还有人听不见也看不见。”

当天晚上的主菜就是红焖肥肠,那瓶没被买走的红酒打开喝了,华真行也分到了一杯,感觉还是不错的,就是有点不过瘾。喝完了这瓶,桌上又换了茅台。

至于卖出去的那十八瓶酒,克蒂娅公主第二天的晚宴用了,就按夏尔的建议做的介绍,众宾客皆赞不绝口。晚宴结束之后,梅斯先生把所有的瓶子都销毁了,不留任何证据……这些情况华真行都是听杨老头说的,也不知道杨老头的消息怎会那么灵通。

这就是华真行半年前认识风先生的经过,他一边走一讲述,听得丁奇呵呵直乐。故事讲完了,两人又重新回到了神隐之门。

血迹和爆炸的痕迹仍在,但夏尔好歹没让大头帮的同伴曝尸荒野,遗体和能收拾起来的东西都带走了。风吹尘扬,估计过不了多久现场痕迹就会彻底消失,再路过的人并不会意识到这里曾发生了什么。

丁奇说道:“他们走后并没有人来过,这里平常也很少有人来吧?”

华真行:“几乎没有人来,在这个季节,就连放牧的都不会到这边来。”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有些吞吞吐吐地问道,“丁老师,那什么……我背包里的烤肉,是您拿的吗?”

丁奇愣住了,扭头看着他道:“什么烤肉?我倒是看见你躲在石头缝里吃东西,但我干嘛拿你的烤肉?”说到这里又突然笑了,“哦,我明白了。这事不是我干的,应该是你家的长辈在开玩笑。”

华真行赶紧解释道:“我当然不是认为丁老师您会做这种事,只是刚才被您吓了一跳,以为一路跟着我的人只有您,看来还另有其人,您发现了吗?”

丁奇:“我倒是没有发现,看来那几位前辈比我更高明。我一路都在观察你,你很警觉,并不好靠近,只是刺杀得手之后才有些放松了。有人跟着你其实并不意外啊,要不然杨老前辈怎么通知我来这里找你?你恰好也要赶往神隐之门,所以我是顺路。”

华真行确认了两件事。其一就是干掉了金大头之后自己还是大意了,以至于在凝神查看“系统”时放松了警惕。其二嘛,偷他烤肉的人果然就是杨老头,其他人也不会这么顽皮。这时又听丁奇道:“站到我身边来!”

两人已经来到巨大岩石间的通道尽头,丁奇停下脚步左手似乎握住了什么东西,右手将长棍插在地上,伸手向面前一指,还做了一个划圆的动作,同时笑着解释道:“其实不用这么比划的,但我习惯了,也是受风先生的影响。”

随着他的指尖滑过空气,面前就像开了一扇硕大的门,门框就是两侧的巨岩。假如不知此地原先的景观,又有人事先“开”好了这扇门,站在这里几乎不会发现什么破绽,甚至会以为对面就是这样的风景。

“门”内的地形地貌竟和门外差不多,但有很多人工的痕迹。放眼远方是一片山坡,层叠错落分布着不少建筑,但给人感觉却似一片破败的遗迹。

近处只觉金光晃眼,两侧呈手臂张开状的岩壁上有大幅的金色壁画,再仔细看,那就是用黄金镶嵌成的图案。

从门中走进去是一个似祭坛状的高台,依着一片山壁的凹陷处而建。就在高台上面对着门外的位置竟匍匐着一具骸骨,离两人也只有几步远。

这具骸骨保持着跪拜的姿势,头骨已经滚落一旁,地上还有一顶镶嵌着各色宝石的金冠。身上的衣服也已经朽坏,只剩下一些纤维织物的碎片,布料材质看上去很一般,应该就是用加工后的植物纤维编织成的,但依稀可辨的工艺很精细,且用金丝织嵌了大量的纹饰。

遗骸还佩戴了不少饰物,他的右手原先应该握着一根尽许长的短杖,雕刻得异常精美,似是某种动物的角制成。

丁奇居然开启了传说中的神隐之门,门内就是所谓的神之国度吗?里面竟是这样一幅情景,放眼看不到一个人影,面前却跪伏着一具遗骸。

第035章 默寂黄金

尽管有点思想准备,华真行仍被惊骇得说不出话来。丁奇拍了他一下:“所谓开启门户,其实只在出入那一瞬,旁人并不得见。像这样为你开启门户展示,是我刻意为之,我们还是快点进去吧。”

华真行傻傻地跟着丁奇迈步走入秘境,下意识地回头,那条巨岩间的通道已经消失,所见就是一面岩壁,而本该有“门”的位置,又是一幅黄金镶嵌的壁画。

这一带的山壁都被削平了,正中间有一个十来米宽的平面,两侧斜着延伸出去。正中间这幅壁画的内容就是两块巨大的岩石,正是秘境外的神隐之门的图案。

华真行定了定心神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丁奇望着远方道:“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神之国度吧,我也是第一次来。”

华真行:“跪在这里的又是什么人,他为什么会死在这里,其他人都哪去了?”

丁奇叹了口气道:“此人大致死于五十年前,其他人还没看见。先不要问我,一起看看再说。这里很大,逛一圈恐怕要很久。”

远处观望的杨老头皱眉道:“我完全感应不到小华了,你们呢?”

柯孟朝答非所问道:“这位小丁老师真是第一次来?这么轻松就进去了,就像到自己家一样,还把小华也带进去了。他不是此处秘境的传人,更不是秘境的主人,这手本事相当了得啊!”

墨尚同:“世事演进,后人总有前人所不能之处,且术业有专攻,时代越是进步便越是如此。至少在这一方面,那位小丁老师比我们三个老家伙都强,这就是人家的专业,而且是以前没有的专业。不像有些人啊,言必称遵先王之法。”

杨特红:“何必某些人,你直接说小孟不就得了。”

柯孟朝:“这是哪年哪月的事情,你逮着个屁就嚼不烂了?”

墨尚同反问道:“如此说来,你自己也承认当年是在放屁了?”

杨特红抚掌笑道:“这话问得有意思,典型的墨辩风格!”

柯孟朝侧过身来道:“后人能前人所不能,然也!后人必能前人所不能,不然也!只拿一句‘遵先王之法’来抓我的痛脚,那你怎么不说别的呢?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于至善!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作新民。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这些你都闻不着吗?

小至一家一族,大至一邦一国,就你我所见,盛极而衰乃至未盛即衰,早已消亡不见者如过江之鲫,更何况一人乎?所以不能断言后人必胜前人,而要多思后人怎能更胜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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