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河山风月 第366章

作者:我的长枪依在

史皇帝踱步田边,指尖划过麦穗清甜,禁军将士远远在几十步外等候,赵侍剑和小黄花拿着披风在远处大道边等他。

青葱岁月如麦穗清香,只不过史皇帝再难触摸,老爹,两个娘,魏仁浦,刘仁赡,沉义伦,王仲,慕容延钊等亲朋好友,爱将贤臣相继离去,那些金戈铁马,风云激荡的岁月都在远去,只有时光的无情扑面而来。

老爹在生命的最后几年回到了云州,在那里落叶归根,安然离去。而史皇帝却不知道自已将去往何方。他们在辉煌中落幕,史皇帝则必须独自承受光辉激情过后的落寞平澹,独自远行。

没有什么可以干秋万代,没有什么会永恒不朽。

“入夏之后湿热非常,如处蒸笼,将士多生疾疫,损失很大,贼兵也趁机袭扰,损失颇多。

至今已有六干七百二十人伤亡,其中有三千五百零一人阵亡,在那些地方得了疾疫大多都挺不过来。”卢多逊落后半步,向史皇帝汇报南方的战报,入夏之后,形势开始逐渐对秦军不利起来,不是敌人变历害了,而是气候对秦军越来越不利。

卢多逊因在潢州表现很好,治理地方出色,又亲自带兵伏击北方袭扰边境的游牧骑兵,且之后联合北方各州县各民族骑兵,加朝廷炮兵,出大鲜卑山打击不服朝廷,拒绝朝贡的草原阻卜为首的几个部族。

虽俘斩不多却吓得他们又是认罪又是连恢复朝贡。因功史皇帝于去年将他召回朝中在枢密院任职。

“眼下九真,日南两道都出现一些村镇被放弃,朝廷军只能困守大城的局面。三万余人要分守各处不易。”

史皇帝点头,他不是朝堂天子,他明白那是种什么状况。

三四万人马,进攻时合兵一处可以摧枯拉朽,天下没有军队能阻挡,可打下这么大片地旁之后,三四万人分兵据守,很快就会力不从心。

对这种局面,史皇帝能想到的方法只有一条,那就是杀。

如白起对六国的杀戮一样,人杀够了才能解决问题。

这就是人类的历史,欧洲的崛起和控制众多殖民地也是靠惨无人道的杀戮,很多地方被杀成白地,除此之外,别无良策,资源、权威只有诉求于武力,别无他法。

就象犹太人受到德国人的屠戮却要去和阿拉伯人抢地旁而非向欧洲人索取补偿去欧洲建国,为什么?因为阿拉伯人软弱可欺,而欧洲人他们惹不起。

虽然人们不愿承认血淋淋的事实,但几千年的人类历史绝大多数就是强者提刀向弱者,而弱者向更弱者的历史。

汉朝的堀起与快速扩张,也伴随很多其他势力,国家,民族的血泪,光是霍去病手中,有明确军功记载的就有超过十一万,这个数只会更多。

普通人或许可以回避以心存美好,作为最高掌权人,最高决策者,史皇帝却必须心中有数,有清醒冷静的认识而保持残酷。

也别想着做道德圣人,否则对国家对所有人都是恐怖的灾难,北宋之类的就是教训。

所以史皇帝很快作出反应,在心里已经有两个方案,不过他还准备和宰相们讨论一下。

最终经商议对策第二天就出来了。

一方面让海军支援,随时准备好如战局恶化到难以控制就将秦军士兵走海路撒退,以秦军水军目前的能力,只要不超五万人,难度不大。

别下令让当地秦军暂时尝试坚守,等夏天过去。

一但恢复战斗力就尽可能杀伤当地有生力量,即便无法稳固控制,也要让其几代人之内无法造成大的威胁,并为后人南下打下基础。

……

秦军始终是挺过了夏天,在秋季天气转凉之后开始离开大城,恢复攻势。

与之前不同的是吃了大苦头,多伤亡数千人的秦军手段更加酷烈,对所有敌军几乎都下了死手,杀戮更加严重。

战争持继到冬天时,秦军依占火器之利,在这场战争两年内杀敌超二十万,以当时黎国的人口来说,几乎快把一代青壮杀绝。

于是战争持续到冬天时,几乎没什么抵抗力量了,而其国主也被秦军从一个村孑中抓住。

上次他坐船逃走被秦军水军击败却捡回一条命,这次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不断申辩没有拒绝向秦朝称臣的意思,只是朝庭没有收到他的奏疏。

秦军没有听他的任何说辞而忠诚的执行了皇帝的命令,将他押送京城听从天子发落。

在秦军大开杀戒之后,当地很多地方也终于放弃抵挡抗,秦朝派出的官员和军队逐步顺利施行统冶。

秦朝设立交趾道,九真道,日南道三个军镇,接管了那片区域。

康定二十年春,陆上大军开始撒军。

去时的四万大军,经两年战斗之后只有两万三千多人回来。因此也有人指责史皇帝为了自已的面子而虚耗国库无数,让岭南和西南付出众多,葬送数万大好儿郎的性命。

不过这些话如今已经没人敢在朝堂上说了,只会私下说,只会记录在史书和言官的评价之中为后人评说。

弹劾刘清川的奏疏很多,也都被史皇帝压下,南面的杀戮本就是他授意的。

对于后人的评价史皇帝已经不在乎了。

他开始向河套,河西,西域,越南用兵时他就知道自已大概率会落得和汉武帝差不多毁誉参半的下场。不过他会更好点,因为当年汉武帝更加坚难,好多地方都是第一次被纳入中国,是真正的蛮夷之地。

可能是农耕民族特有的保守性吧,无论是文人骚客,还是言官史官,不少人都对汉武帝持有贬讽的态度。

而在有的地方,凯撒,亚历山大,拿破仑等那样纯粹的征服者则会受到更多追捧。

或许在他们的认识中,汉武帝不该劳民伤财去扩张广东,广西,云南,贵州,越南,宁夏,陕西,内蒙,朝鲜,福建,海南等地。

汉朝应该把自已的一亩三分地管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

不过那样后来的唐宋元明清想必会表示反对,而身为后来人史皇帝则更明白那份遗产的珍贵。

那是很多地方第一次被纳入华夏的势力范围,那是汉武帝为千秋万代的华夏子孙划下的应许之地。

很多事机会错过就要多付出无数的代价。

没有一个王朝能经久不衰,就算什么都不作为,像很多文人史官臆想的那样清静无为,躺平等死。士地兼并、矛盾积累、利益冲实、内部腐败等等也终将会送它走向坟墓。

关键在于在它最强盛的时候,状态最好时为后世留下什么遗产,以为后人永远铭记。

史皇帝心里想的也是如此,他不做,后人会难无数倍,那骂名就他来担吧。

他宁愿去别国劳民伤财,也不愿本国国土再如唐中晚期和五代十国那样沦为战场。

……

康定二十年中秋,天下悉平。

万国来朝,东至朝鲜半岛,西至中亚,北至潢州,南至越南南部,万里河山重回秦朝控制之中。

这一天,史皇帝五十岁,是五十三个孩子的父亲。

有五十多个势力,王国的使者或皇族前来朝贺。

大理国主在去年听闻秦军于交趾,九真,日南等地的杀戮之后也吓得如吴越王一样,表示愿入朝为官,交出权力,天子准许。

第565章 、千古一帝(正文终)

中秋佳节,万国来朝。

洛阳新皇城内,史皇帝接受各国使者的朝贺,随后又检阅最新的火枪仪仗队。

这些士兵军容整齐,列队敬礼,

这些枪是最新一批机要司的技术结晶,现在只生产了二百多支,其最大的改进就是从前装变成后装,射速大大加快,不过因为工艺水平限制,气密性不足,威力有些下降。

军中军官和士兵试用之后都觉得后装枪更好,宁愿牺牲一些威力也要提高射击速度。

阅兵的士兵和军官都是讲武堂中毕业的新一批军事人才。

史皇帝挥手示意,在各国注视下检阅了讲武堂学生。

随后就是盛大的庆典和歌舞表演。

在众人的欢庆之中,张齐贤悄悄来到他身边低语了几句。

史皇帝点头,暂时离席,在后殿看了枢密院和兵部送来的详细战报统计。

一万六千三百人,两年南征阵亡的秦军将士。

他轻叹口气……

史皇帝心里有数,这些年南征北战,数十年战争不休,阵亡的士兵至少超过二十万。

平天下他用了三十年,战争不断,是时候开始转向了。

就以开疆拓土,吞并天下的速度而言,他其实已经非常快,非常高效了。

他做这些事在历朝历代全部完成至少是几代帝王,百年的跨度,史皇帝用了三十年。

因为他的战略思想一直没变,一旦战争机器开动,就无论如何也不停下,直到荡平四海,肃清八方,而走到这一步,也已算得上穷兵黩武,一意孤行。

把国家机器压榨得不轻。

“师亮,你觉得当今天下如何。”史皇帝看着屋内一张巨大的地图,上面是大秦如今的疆域,张齐贤为他盏灯,火光闪烁,明焰跳跃,如万里江山染上血红。

“天子贤明,百姓安乐。”张齐贤想也不想答应。

史皇帝道:“你这是实话?”

“嗯!”张齐贤点头,史皇帝摇头。

他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又递给张齐贤一杯,“朕记得你第一次在幽州打仗,也是个乱窜的新手,除了不怕死点和任何新兵没有区别。

如今你是国之栋梁,位列庭首,三十年兵戈连绵,二十万将士埋骨沙场,得有多少国家栋梁,多少人的丈夫、儿子,一家一户的指望为朕牺牲.......说起来也算罪孽深重。”

张齐贤想说什么,史皇帝抬手打断了他,“不必替联开脱,朕知道很多人有话,只不过联乾纲独断,刚愎自负,他们不敢多说而已,这些事就在今天有个终局吧。”

张齐贤看过来,有些不可思议。

史皇帝笑了笑,“朕不是老湖涂,不知时变不懂民心。

只不过有的事须一鼓作气,不能中道断绝。

哪怕千夫所指也要咬牙坚持,否则就会功败垂成悔憾千年……

现在是时候收手了。”

“官家……”张齐贤老泪纵横,一时嘴唇颤抖无言,久久没有说话。

……

次日中秋后大朝,文武百官齐聚。

礼炮鸣响,礼毕。

史皇身着红黑龙袍,俯视众人,慢悠悠开口。

“朕一生追南逐北,东征西讨……

自以为……横行天下睥睨万邦而无敌手……

想来十五岁讨河东以一当百……

三十岁平辽自诩天下无敌……

灭南汉、北汉、南平、武平、蜀国、唐国、辽国、黎国,纳吴越,平李筠,伐党项,荡平西域,自以为功高盖世,驰骋万里......

现今五十岁回望……三十年干戈不断,战端不息,民生凋敝,多生怨气,地有荒芜……

老弱孤独无人看照,二十万忠骨埋葬异国它乡,都是朕的罪过。”

此话一出,百官接连下跪,为首的卢多逊连高呼:“官家文成武德光耀万邦,为万民之表天下之表,是古今以来第一贤能之主,求官家收回此话吧!”

“求官家收回!”百官也份纷附合。

史皇帝见他们这样哈哈一笑,摆摆手,“起来起来,都起来吧……”

不过依旧没人起来。

史皇帝不理会他们,走下去在大殿中跛步,穿梭众人之间“朕所作所为心里清楚,你们不用袒护。

你们有你们的想法,朕有朕的难处,可能我们都互有对错吧……

君臣之间也需要相互体谅。

今天朕说这番话也是为将来十年做一些规化。

往后朕在位时我大秦以养民重教为主,不再轻开战端。”

“官家圣明!”百官连齐声高呼。

不少人是真心实意的高兴,他们有些是单纯为自已的利益,而有些则是真的心系百姓,为国为民。

史皇帝也笑了,有些释然,有些落寞,他可能是真的贤君明主,千古一帝吧。

……

自这次重大的朝会之后秦国的战略开始转变。

从先前的战略进攻转向战略防御。

除去回击袭边的小规模战斗之外,再不发起大规模战争。

当年史皇帝改元永乐,并下今大赦天下,同时为秦朝水军改名为海军,并亲自检阅了秦军第一艘铁甲船,说是铁甲船其实就是木板包裹铁皮的炮舰。

史皇帝说了一些督促的话,讲了海军的重要性。不过他也知道自已是敌不过岁月和地理的决定性作用的。

作为传统的陆权大国,海军在国事繁花似锦时可以锦上添花,看起来还不错,一旦需要权衡必是陆权压倒海权,无论元、明、清都是如此。

人再历害也斗不过岁月和山川地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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