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河山风月 第272章

作者:我的长枪依在

而且火药不是制出来就能用,还要做防潮处理,制造专门的木桶盛放运输,见不得一点明火,转远也需要熟练的人来做,避免出事,这些都是细致活,一下子找不到人。”

话音落下,李处耘只好点头,不再说话。

这时范质也接上:“你们以为我不知道连年丰收吗,我说的是人,人丁才是强盛之本,连年打战,死伤不说,也让大量人丁没法种田。

时间长了再好的太平盛世也会满目疮痍,国虽大,好战必亡,这道理官家不会不懂。

老臣不是放对对南汉用兵,也不是放对打退南汉的侵袭,是说此事不能急于一时,不能急在今年,上半年才打了大战,国家需要休养生息,忍让一时才是上策。

如今我朝确实强大,但也不能因为强大就胡来,毫无节制,一年之内发起两次大战。”

史从云默不作声,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不得不说,朝堂的争论十分能体现当今秦朝朝堂局面。

武将势力一家独大,文臣难以争锋,但如今的秦朝的朝堂上出现一股新势力,那就是机要司的工匠势力,以冯继升为代表。

文臣没法独立制衡武人,但加上工派就成,三方会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这种制衡武将的办法初见成效,和历史上宋朝的法子还有不同,最终效果如何他并不知道,就目前看来是初见成效。

史从云布不理会他们的争论,心里开始仔细思量起来。

李处耘等武将的心思可以理解,不过范质虽然是老顽固,但说得也有道理。

秦国就是再厉害也不能穷兵黩武,一年内开启两场全面大战,再厉害的国家也难以承受,何况上次打河东,打契丹人把火药库存消耗得差不多了,也需要时间补充。

何况真要灭南汉,他必须准备一支水军.......

不过不理会也是不可能的,南汉国已经越过边境,劫掠了秦国百姓,杀了他的士兵,这样的情况下如果依旧置之不理,那秦国颜面何存,天下人会怎么看他这个宗主大国。

脑子里飞速权衡利弊和局势,又把全国的兵力部署过了一遍。

下方还没议论出个结果,他脑子里却有了自己的想法。

史从云脑子飞速运转,想得差不多之后他微微抬起左手,整个大殿里都安静下来。

史从云回头,手指着身后的巨大地图:

“我看不如这样,朝廷暂不出兵,先休养生息。

以潘美为主帅,尹崇珂为副,调动集结荆楚之地的潇湘军,厢军发起反击。

如果战事不利则防守桂阳一线,等敌人进攻。

如果战事有利就打过去,越过边境给他们点教训,不过不要深入敌境,最多夺取郴州。”史从云手指点了点桂阳东面的一个要地。

不说说着他神色又冷下来,眼神里透着杀气:“现在不收拾它是顾忌我秦国百姓,等过两年朕准备好了,迟早发兵十万,彻底铲除南面的祸患,重新控制南方。”

“官家圣明!”众人纷纷拍马屁。

史从云点头,然后又招手,旁边候着的魏敏把几份奏疏恭敬的双手递上。

史从云随意把几份奏疏丢在案前:“弹劾潘美商字调兵的奏疏就不必了,不用想着靠这种事蹭点什么东西。

这件事潘美和尹崇珂没有任何责任,朕准许的,把心思花在别的事情上去吧,这件事上不要添乱。

枢密院,政事堂把事情梳理一下,翰林院给朕拟写奏疏,立即七百里加急送到潘美和尹崇珂手中去,不要耽搁前线的战事。

既然要打,所有事情都必须给战事让路,劳烦魏公(魏仁浦)去一趟荆州,作为前线监军,时时回传战报。”

“尊令!”魏仁浦出列拱手道。

史从云点头,之后又安排了许多细碎的细节,南面说不定已经打起来,后方的支持也必须到位,既然不准备全面开战,而是反击和有限进攻,那就是一场局部战争。

只用从周边州县临时加征粮食,好在今年蜀地丰收,可以顺着长江往下游运送一些,用于支援前线的战斗。

战端一开就不会是小事,当夜枢密院和政事堂灯火通明,通宵达旦,众多官员一夜没睡......

.......

千里之外......

第379章 、君臣

衡州外,远处群山在暮色中隐末,隐约只能看见一下似有似无的轮廓,像隐约起伏的波澜,漆黑如卷动的乌云,层层叠叠,消失在远方雾霭灰光之中,整片大地如同在火炉中蒸腾,雾气弥漫,缥缈神秘。

山脚下的大道上,众多整齐队列缓缓向前,大队的人马缓缓向前南移动,遥望去,星星点点散满大地,盖过漫天星辰,比夜空群星更加耀眼,就如同天地颠倒,乾坤逆转一般。

这样壮丽的景色,在书卷气味浓郁的潇湘之地,便是数十年难得一见的奇景。

江水染成红色,大地璀璨若繁星坠落的河面,天地满是星辰。

潘美迎着夜风,心中尽是忐忑,惴惴不安的情绪始终难以抹去,副将尹崇珂放而没那么在乎, 他骑马驰骋, 四处奔走,协调大军进退行军。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 他放而比潘美镇定多了。

很快,尹崇珂纵马踩着夜色在潘美面前停下,“事到如今都使想那么多有什么用,该做的我们已经做了, 如果要掉脑袋那某只能说我能陪你一起, 除此之外,我们还有什么可以做的。

再说某信官家,官家是什么样的人某心里记得,也曾跟着官家打江北, 打荆楚, 官家的为人我比谁都清楚。

官家一直是开明的人.......”

潘美看向他,眼神中闪过一抹隐晦尴尬,他有许多话想说, 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或者说如何让尹崇珂听得懂。

相比于尹崇珂,潘美见多识广,博览群书,他明白帝王的事,很少有人能说清楚,历史上的教训太多了,谁也难说清如今的管家还是不是当初的官家。

天威难测, 祸福难料, 何况还是在诸多手握重兵的节度使被打压整治的紧要关头,他们立即干出私调大军的事情来。

这样的举动很容易就会被天子理解为挑衅, 何况此地距离大梁千余里, 很多事情没有周旋和解释的余地。

官家就是再英明,再开明, 心里都会怀疑, 加上朝中那些官员再嚼舌几句, 事情就会往最坏的方向去发展......

他只好轻叹口气, 想把心里所有的事情缓缓推开,却根本做不到, 遥望远处,鼠王大军枕戈待旦, 但看脚下,就像站不稳一样。

“官家啊......”潘美遥遥北望,那里是大梁的方向。

“何必这样,你怎么就是想不通......”尹崇珂摇摇头。

潘美也摇头:“是你不懂,身为人臣,谁又没点期盼呢。”盼一个理解自己,支持自己的圣明主,那样臣子才能心甘情愿,义无反顾的报效赴死, 赢的身前身后的名声。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 只是把手握紧刀柄。

......

时间飞逝,当夜风起,火光摇曳时, 大军的安置和落营地还在继续。

潘美正要回城中休息时候,突然有士兵骑马向他这边跑来,高声道:“都使, 圣旨来了,官家的旨意到了,圣使就在大帐,诸位将军都已经过去了。”

潘美心头一阵,浑身瞬时乏力,也不敢再耽搁,连翻身上马,往大帐方向疾驰而去。

路边众多士兵纷纷让道打招呼他都全然未觉,没有任何理会,直到抢路到大帐前,翻身下马,将马鞭丢给旁边卫兵,抬手便入门去。

大帐中,诸将早已着甲等候, 地上也换上红毯, 前方立起香炉, 待他到来时,上方的传旨圣使已经等候。

潘美抬头,立即认出来,那是宰相魏仁浦!

当即便要拜,却被扶住,“都使且慢,待宣读圣意时再拜不迟,军中都指挥使以上军官到齐了吗?”

潘美心中七上八下,回头看了一眼,点头道:“齐了。”

魏仁浦点头,郑重从案前双手捧起圣旨,“诸将接旨。”

一下子,所有人前前后后跪下,大帐中一下挤满人,潘美丝毫不敢走神,仔细听着。

“天子有谕,潘美、尹崇珂,你们的奏报朕看了,尔等处理得很好,没有令朕失望。

这样的紧急关头处置很得当,你们的请罪不必担心,朕不是黑白不分,是非颠倒的人,你们只管打仗,别的事不用操心,粮草转远,沿途各州县官员的配合,朕会给他们下令。

但关于此战,朕亦有交代:

如果贼兵强悍,人数众多,你们就据守桂阳,但桂阳并非坚城,必要时可放弃桂阳往北防守。

若贼兵不堪战,你们大可越境追击,不过不能孤军深入,朝廷今年无法发兵配合你们,最多准你们拿下郴州,记住,切勿盲目南进,深入腹地。

朕的意思只有这些,怎么打仗,怎么用兵你们自己权衡,因地制宜,不必一一回报请准,事后给朕上个奏疏即可。

......”

当圣旨宣读完毕之后,心中所有的焦虑瞬间宣泄出去,潘美热泪盈眶,以至于其他将领都已经起身,他还跪在地上。

直到魏仁浦提醒他两次让他接旨,潘美才双手接过,高举过头,随后紧紧揣在怀来,郑重道:“官家是明君圣主,贤比尧舜,某定不会辜负官家的厚望!”

魏仁浦点头,提醒道:“都使的心意老夫会转达官家,不过当下还有一场战要打,一切还是要用胜负来说话的,官家对潘都使及其信任,还曾交代前线一切以都使决断为主,希望都使也不要辜负官家。”

潘美郑重点头:“相公在此监军,某亲率大军前往桂阳,定会给相公一个满意的答复。”

说完利落转身,带领着诸多将领离开大帐。

一出大帐,众人都激动的七嘴八舌起来。

“我早就说过,官家英明着哩,哪会糊涂”

“吓老子一跳,还好是官家!”

“你这不是屁话吗,官家能做天子,就因为他是天下最英明的人!”

“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

众人你一言我也有,尹崇珂高兴的道:“怎么样,老子就说官家还是官家。”

“不错,圣君明主!”潘美接话。

“我们的间谍已经探查出来,南汉国确实在郴州集结兵马,不过他们邋邋遢遢,动作太慢,都十来天还没离开郴州城。”尹崇珂道。

“他们拖拖拉拉,那就由我们帮忙。他们不是想进攻桂阳找我们决战吗,我们先杀过去找他们!”潘美果断道,“某定让他们明白胆敢杀掠我秦国百姓,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第380章 、进攻型军队

秋月高悬,树荫摇摆,众多星光点点。

南面一处小山下方,碗口以上粗的树木全被砍倒,山梁上有许多土被翻过来,犁开一条深沟,在东侧添土造起众多栅栏,然后又垒起众多石头和木栅栏,长长的一直从山岗延伸到下方大道边,每隔十几步就有哨岗,时常有一队队十几人的士兵来回巡逻。

这样的沟壑和哨岗,将不高的山岗分成两半,左右两边都是南汉人马,遍布山岗到处都是人。

这里距离桂阳还有三十余里,大军却停留在此,一时间让人搞不清到底南汉是进攻还是防守。

发须花白的暨彦赟嘴里叼着草根,裸露一边肩头,胸口上几道狰狞伤疤,身披着虎皮,像是江湖草莽,而不像是一国的领兵大将。

他在一颗大树下尿完,提了提裤子,用力抖了抖,方圆几里只有这颗大树还在,士兵不敢砍, 就是为他留的, 他也不是用来遮凉,就是专门撒尿用的。

暨彦赟是南汉老将, 先帝刘晟乾和年间累官升巨舰指挥使。

他之所以能平步青云,确实因为他有本事,只是他的这种本事也不是什么常人理解的本事,是因暨彦赟经常领兵入海掠商人金帛, 为皇帝出行游玩之资, 因此得到重视。

与其说是武将,暨彦赟更像是一位海盗。他不喜欢披甲,常年裸露胳膊,做事也从来不拘一格, 有时甚至连天子的命令也不听。

到了桂阳东面, 他就下令停止进军,深挖沟堑,据守山坡防守, 只派出小队士兵越过边境,和陛下交给他们的任务完全不同。

不过这些他全不在乎。

副将有些不解的问:“将军,我们这样不进军,陛下会不会怪罪?”

暨彦赟回头:“你懂个屁,你知道那小娃娃为什么要出兵吗?那是宫里那个樊胡子跳大神算出来的,她说出兵有利,说陛下是玉皇大帝的儿子,受上天庇佑, 会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所以陛下才准备出兵, 那像话吗?你觉得我们是秦国的对手吗?狗屁!”

“老子七月底就下令周边州县刺史派兵在这集结,结果半个多月过去了, 磨磨蹭蹭来的不到一半, 这还打个屁的战。

再说那北朝好对付吗?他根本没脑子,以为打仗是过家家, 是烧香拜佛吗?战端一开, 北国大军源源不断, 数十万虎狼之师, 他拿什么去挡!

老子带你们在这守着是在救你们的命,等时间差不多了就退回去, 到时候我们都能保全,你才有脑袋回去见你家里那新纳的第十三房小妾, 哼!狗屁不懂。”

“将军英明,我哪里懂啊。”副将连谄媚笑道:“不过既然是做做样子,为什么要派人过去,还杀了几个人。”

“你懂什么,陛下那边还要交代呢,他虽然蠢,可不是没长眼睛,身边一群阴阳人,可都盯着咱们呢, 老子有一天死了肯定是死在他们手上的.......”暨彦赟恶狠狠吐了口唾沫。

“老子一辈子英雄好汉,要是死在那些阴阳人手里, 给我睡皇帝老子的坟也不安稳。”

对于主将口无遮拦的话,副将只能笑笑,不敢附和也不敢反驳。

“可万一惹怒北朝, 他们发兵可怎么办?”

“不会,老子杀的人多了,这些事情我最懂, 老子当年也是纵横恶浪,纵横驰骋的人物。”说着他颇有心得的说:“你以为在那些大人物心中,人命真有那么重要吗?

当初老子担任巨舰指挥使的时候,经常领着舰队在南海赚点钱财,也杀了不少人,可先帝根本不在乎,因为老子半数的钱都是孝敬他老人家的,剩下的才为自己所用。”

副将不可思议,听得瞪大眼睛。

所以说到底,皇帝也就那样,也是见钱眼开的,死几个人大人物哪会在乎。”暨彦赟以自己的经验判断秦国, 他当初高升就是因为领水军劫掠沿海的商旅, 作为天子的用度开支,陛下十分高兴, 不仅不治罪,还提拔了他。

他觉得杀几个普通百姓无所谓,那些大人物也不在乎,实在不行到时他故技重施,以金钱买通,也能让秦国消弭怒火。

这就是暨彦赟的打算,所谓以己度人大概如此,人是很难跳出这样局限的,大多数时候自身的经历和经验已经塑造脑海中世界的固有样貌,所以对于世界的规则也有了固定的认识,对于事物的推断都以自己的经验去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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