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河山风月 第162章

作者:我的长枪依在

澶州大营,官家披着貂裘站在御帐门前往北望,他眼窝深了很多,神色有些萎靡,嘴唇发白,但心情却不错。

史从云没有辜负他的期望,迅速拿下三关以南的土地,消息传来之后,举国振奋,他也兴奋得好几天睡不着觉,身体也舒服很多。

郭荣这次是带病过河的,自前年以来,他经常有胸闷、气喘,手脚发麻的症状,宫里的御医看过,还给他准备药石,却没太大作用。

他自己心里也有数,可能是年轻时的奔波操劳所致,他本姓柴,被仙君收为养子之后才改姓郭。

年轻时他负责为郭家经商,后来负责为大军筹集调度军粮,在南北四处奔波,风餐露宿,吃了很多苦。

今年年初时症状更加严重,还有时常伴有四肢乏力,腰背发酸,头晕等症状。

不过他依旧坚持圣驾渡河,即便不北上接受史从云所说的建议,驻守澶州。

这次无论如何他也要来,恢复汉唐雄风,一直是他的心愿,他常年四处奔波,见识了太多百姓的苦难。

唐末以来相比于北方契丹,南方百姓受战祸蹂躏更大。

契丹人的军队从太行山东西两面屡屡南下,每次大战不管输赢,河北和关中等地的百姓都要遭殃,最离谱的一次契丹人渡过黄河到了河南。

多数时候只要一打仗百姓就遭殃,百姓对战争的关注度很高,除去年轻人要上战场,如果情况不对全家老小就需要及时往山里跑,至于家里的牲畜存粮和屋舍,很多时候贼军过境都会被劫掠烧毁,但人能没事就是万幸。

这是国力弱的无奈,如果南方强大而一统,就可以像武帝之后那样,把战场推到草原去,要打去别人家里打。

他翰林院的文人幕佐们常说汉朝无武帝之后穷兵黩武,他听在耳朵里全当放屁,或许如此,可面对强敌,汉人不管输赢,自家百姓总是不用遭受战祸的,可以安心耕种。

唐末以来契丹人南下随随便便就能到达魏州一线,距离黄河不过三里,虽然晋朝、后汉等官书记载上总说击退契丹人,可所谓击退多数时候都是别人抢够自然就走了。

真正围歼给契丹人造成大损失的战例很少,符彦卿等人打的阳城之战就是那样的少数战例。

可不管输赢如何,河北沿途百姓都要尽数遭殃,几代人积累劳作的财富存余为他人所夺,因为战都是在他们的土地上打的!

所以契丹人虽“屡战屡败”,却热情高涨的不断南下。

高平之战之后依旧不断南下扰边,显得三年更甚,在他南下打淮南时,契丹人趁机派兵偷袭,在北地夺取了周国好几座城池。

但那时他不敢两面开战,为专心于淮南战事,只得忍着。

郭荣心中素来有有一大志愿,那就是夺回燕云十六州,将契丹人北拒国门之外,让河中、河东、河北百姓永不遭战祸,都能安稳度日。如昔日秦皇汉武那般,要打仗去北面,去别人家里打,将这数十年来契丹人所为如数倍奉还!

郭荣心里明白史从云和王朴都是有大智慧,大谋略之人,他们都觉得自己太急,应该将南方和蜀地一统,再与契丹人决战。

昔日秦皇灭六国,乃奋六世之余烈;汉武兵出漠北,也是有数代郡王,几十年之功的积累。

这些道理他心里明白,诸将反对他心里亦是清楚,可自己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他曾对王朴说过,“朕当以十年开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足矣!”

他原本希望用三十年去完成自己的大业,那样不会匆忙,也不会仓促。

可如今他登基方才六年,十年尚且不足,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每天吃的饭也很少,他心里有数,自己只怕没有三十年.......

所以他立即改变部署,强撑着病体也要渡河,派出最能打的史从云,希望赶快收回幽州。

郭荣站在大帐口,手心脚底有些发凉。

他心底其实非常害怕,尚且在世的长子宗训还年幼,今年只有七岁。

如果他撒手人寰,幼主无法主持大局,朝廷内外大乱,到时北方又没有幽州为屏障,辽国得知消息趁乱大举南下怎么办?

这并非没有教训,十三年前契丹人才南下渡河占领过大梁,要不是他们的皇帝不适应南方天气病死在南面,那将是多大的祸事!

而昭义军节度使,天雄军节度使,河中节度使,凤翔节度使等几个边关要地手握重兵的节度使一旦他撒手人寰还会继续听候朝廷吩咐吗?

特别是李筠那样的人,他在时尚且蹬鼻子上脸,如果年幼的宗训继位,他还会俯首听话么......

有许许多多的问题他不得不考虑,不得不去想。

思来想去只想到一招,那就是不管什么代价,立即攻下幽州,然后派一员有能力的心腹大将镇守幽州,让辽人不得南下。

这样一来,即便朝中生乱,王朴、李谷、王溥、范质、魏仁浦等有能力的宰辅也能应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只是这些想法郭荣不敢往外说,也不能让外人知道,诸将不理解他为何那么急功近利,史从云和王朴也觉得太急了一些,应该按照之前说话的先南后北。

他们是为国家社稷考虑,但他自己有难言之隐,有自己不得已考虑,想着想着,郭荣无奈轻叹口气,三十年太长了.......

正在这时,大帐外想起脚步声,不一会宦官魏敏进来汇报:“官家,三司使、左仆射李谷求见。”

“让他进来。”郭荣说着回到大帐中,在主座的檀香木椅上坐下,御医说坐这样的椅子能让他安神,能缓解头晕的症状,便连出征也带着,可他觉得没什么用。

魏仁浦在京城处理枢密院事务,渡河就带了李谷,李谷有常年行军打仗的经验。

他进来后整理衣冠,随后拱手道:“官家,北面新战报,史从云派慕容延钊,向训往北,攻占涿州和固安,之后继续往北,前锋距离幽州只有四十里。”

郭荣听后十分激动,当场道:“好!史从云果然没有辜负朕,咳咳咳.......”刚说完一阵气短,咳嗽起来。

“官家!”李谷担忧道。

郭荣伸手,“不必担心,染了些风寒而已,朕身体健壮得很;这次若非有史从云这样的良将,朕要御驾北上,说不定会更劳累,但有他在前,朕在澶州没什么好辛苦的,你代朕写封诏书,慰问赞扬史从云和前线将士,鼓励他们继续北上。”

李谷点点头,随即道:“官家,到目前为止辽国大军依旧没有任何动向,而李重进和李继勋那来信,似乎河东敌寇有新动向,再北进会不会危险?”

他说得小心,但话里的意思很清楚,是反对北进的。

郭荣当做没听懂:“无妨,他们自有决断,你下去吧。”

李谷只得无奈退下。

郭荣哪会不知道北进的危险,辽国大军全然没有现身,在哪准备干嘛他们都不知道。可他等不了......

第232章 、南下

瓦桥关外,天空下起淅淅沥沥的太阳雨,远处云层之中万丈光柱斜射大地,大片墨绿田地在天穹下熠熠生辉,麦浪在风中摇摆,如一阵阵浅绿、墨绿的波浪荡漾,汹涌扑向远方。

汹涌而不平静,就如此刻史从云的内心,他知道自己要干一件大事,关乎两国命运,千万百姓未来的大事,那种壮志在胸中激荡,但他并不知道此举能否功成,所有心里又久久难安。

他听说粟裕在淮河决战时曾因为担心前线战事几天几夜没合眼,那时他只当有趣故事来听。

如今他发现自己也快走火入魔了,终于感同身受,也几乎难以入眠。

符昭远站在身边为他打着雨伞,自己身体淋湿了一半,史从云也没注意到,呆呆看着远处的田野,心中都是北方的事情。

“辽国大军也该到了吧......”他突然开口,王仲没打伞,直接淋着细雨道:“还没消息,向训将军前锋已经到了幽州城南十几里处的驿站,他们昨天派回来的人说没看到辽国大军的动向。

辽国附近确有守军,但应该是他们的南院六军,城外没有扎营的人马。”

史从云点头,心里开始担忧起来,辽军不会等在幽州北面吧,那就麻烦了,他最怕的就是那种情况。

“大帅,李重进和李继勋那边来消息了,说河东方面的贼兵有动作,似乎有出太行山的举动。”王全斌披着蓑衣和斗笠向他汇报。

史从云一愣,随即拍拍有些发涨的脑袋,“是了,这两天头昏脑涨,差点把那边的事忘了。

李重进和李继勋对付河东贼兵应该不成问题,但必须多派人随时打探,如果镇州方向作战不利,我们这也必须全部后退。”

说完他回头对身后诸将笑道:“咱们也要努力,当下全国并非只有我们在出力,李重进李继勋守着镇州,李筠守着辽州,官家在澶州,咱们才能毫无顾忌的往北打。

能有这样的机会不容易,说不定几十年也不一定有一会。”

众将纷纷点头,若有所思。

史从云说得是事实,对于周国来说,这次出兵几乎是举国之兵了。

他们北伐军只是其中一路,还有李重进,李继勋,张永德的大军守着侧面郑州,李筠大军守着辽州附近,河中军往北在晋州一带,澶州附近还有官家作镇。

这样他们的大军才能毫无顾忌的北上,这样的大规模调度无疑是劳民伤财的,光他们这路大军,河北为保证大军的粮草辎重运输和疏通水道就前前后后征发三十多万民夫。

更不用说另外几路,这种大规模出兵无论对于谁都是机会难得,劳民伤财的,对于辽国来说也是。

如果接连几年这种规模的出兵,那都不用敌人打了,国内百姓先反了。

之前的出兵中规模上只有出兵淮南哪次可与这次相比,但要说劳民伤财的程度,那场远比不上现在,因为在南方打,淮河、长江水域能成倍的减轻后勤压力。

当时周军水军鼎盛时期,各种船只超过一千艘,大量物资无须人力,水面超过二十米宽的河道到处都是,十万大军在淮河沿岸打了两年,拢共前后只征发河南民夫二十万左右。

而这次出兵一个月,征发的民夫已经超过三十万了,大船才到益津关就被狭窄河道堵得没法掉头,如果像淮南那样打两年的持久大战,那只怕百姓先承受不了。

所以史从云他这几天一直在担心辽国大军就等在幽州北面不南下了。

这种担忧让他几乎睡不着觉。

史从云摸着城头冰冷的床子弩,随后道:“把斥候营一半人派往北面,一有辽国大军蛛丝马迹就告诉我。”王仲点头,立即去执行了。

“今天早上的太阳不好......”史从云随便嘀咕一句。

符昭愿惊讶一下,随即道:“大帅,已经下午了。”

“是吗......”史从云一愣,看着远处天光,“妈的,这日子过得真快。”

“是大帅想的事情太多了。”老将王全斌道。

“应给找个小娘给大帅解解乏。”有人提议,众人大笑起来。

“滚滚滚,打仗呢,严肃点。”史从云骂道,随后想了想,“这场战不会长久,胜负不可能像淮南那样拖两年,要随时准备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打起来了,要多准备兵车。”

众人点头。

........

六月初,烈日炎炎,头顶的太阳格外火辣,辽国皇帝耶律璟率大军已经从长京经中京到达幽州北面一百多里的檀州附近,大军在此休整,让士兵恢复体力,战马放出去吃草,他麾下大军共四万人左右。

而前锋一万人已经到达顺州,距离幽州城只有五六十里,一天就到达。

耶律璟下令召集四十九支部族军中的十八支,已经有十二支首领给他送来书信,明确表面会出兵,剩下的六支想必不要多久也会回信。

届时加上南院守军,他的兵力将多达十一万!

为此耶律璟信心满满,正好朝中有不少人明里暗里反对他,如果这次大胜而归,可以让很多人闭嘴。

想着他高兴笑起来,随即令人立即去烤羊肉,随行宦官和厨师们噤若寒蝉,因为不合胃口的事,耶律璟已经杀了好几个厨子了。

他不喜女色,但杀人向来讲喜好,不用讲道理。

中午,正当他在大帐中豪饮吃肉时,有人来向他报告说南院大王耶律挞烈从顺州回来了。

顺州距离檀州不远,骑马的话只用半天,不过耶律璟依旧有些不高兴,“他自往幽州去,朕让他当前锋,他回来干嘛?是怕南人的军队吗。”

不一会儿,风尘仆仆的耶律挞烈进来了,拱手道:“陛下,臣来这里是有关乎这场大战胜负的事情想要向陛下建议。”

耶律璟道“你说。”

“陛下,草原上的狐狸捕猎在最后出击之前绝对不会暴露自己的位置,因为那样会让猎物有所防备,现在我们南下,南军不知道我们在哪,不知道我们会什么时候到,他们心里肯定是慌乱的。

臣觉得我们不能暴露大军的位置,把大军囤驻在顺州和檀州,等待南军北上攻城。

幽州城中有南院六军一万八千人,只要让他们知道援军就在北面,凭借幽州坚城肯定能守很久,我们就等南到幽州城下展开攻城,等他们屯兵坚城之下,进退不得的时候,我们就率大军突袭他们的大营。

到时和城内守军两面夹攻,他们必败无疑。”

耶律挞烈是老将,带过很多次兵,但耶律璟绝对他们这类老人就是太过谨慎,“等到下个月,朕有大军十一万,用不着你说那些。

南军有什么好怕的,十三年前太宗皇帝还占了他们的都城大梁,用不着像只胆怯的老鼠,这样还会影响了军队的士气。”

说完直接道:“立即进军,全军到幽州集结。”

耶律挞烈听完只得点头:“是,我会带兵快速到达幽州的。”

......

踩着被大军踩得十分泥泞的大道,匆匆出了军营往南。

穿过一片树林和一条河,回到顺州大营,当天开始整军往南向幽州进发。

耶律挞烈不敢违逆,当今圣上嗜杀并不是什么秘密,朝中大臣和身边近侍宦官不少人都被杀,他已经快六十了,不想去触那样的霉头。

当天下午,耶律挞烈率一万大军到达幽州城外,旌旗林立,人山人海,数里长的漫长队伍才到距离幽州城外十余里的村庄时就被附近百姓和乡兵发现,报回城中。

等大军到达幽州城下时,南京留守萧思温已经带人在城外一里的亭中等候迎接。

看到幽州外围的情况时,耶律挞烈就明白萧思温撒谎了,因为幽州外围根本没有南军的踪迹。

面对笑脸相迎的萧思温,耶律挞烈没有给他面子,直接下马质问:“你不是说南军已经到幽州城外了吗?”

“回禀大王,确实到了,只不过大军还没到,只是前锋,之后撤走了......”萧思温神色慌乱的回复。

耶律挞烈顿时明白,是他胆小怕事所以宽大事实了,他最终还是忍住没骂人,萧思温这个人本来就是这样的,当初派他去军中,因为他胆小,性格也与诸将不合,众人才认为他不适合在军中任职,让他担任南京留守。

“罢了,马上安排大军驻地,同时告知城中军民,王师已到,让他们不用惊慌。

我这有一万大军,之后陛下中军还有四万,各部族军十八路,汇聚过来之后有四万人左右,你事先在城外划出地来,派人清空准备好,各路大军到了就可以安营扎寨。”

“是!”萧思温答应,随后立即去执行了。

耶律挞烈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想萧思温就这点好,至少做事还算可以。

他这样安排也有自己的私心,幽州是他经营多年的地方,如果让大军入城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上京的军队还好,部族军就没那么好约束了。

所以让萧思温率先布置好营地,待各军到了,他们也不好往城里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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