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河山风月 第120章

作者:我的长枪依在

到下午,官家赐食之后就回后宫了,也到了下直的时间,宰相魏仁浦和王溥宣布散会,众人也就各自回家了,这时两人还没说完,正说在兴头上,就边说边往外走。

史从云和王朴一边穿过朱漆回廊一边说话,“我觉得王知府说得对,伐蜀是首要,不过我和蜀国打了那么多战,也有一些见解。

蜀国那地方确实富庶,如果拿下蜀国收获很大,能获取大量补充,不过保险起见,我觉得我们应该先想办法拿下荆南和武平(湖南、湖北),再从关中,荆州两路发兵。”

王朴听他这么说,随即:“为何这么说?”

王朴的主张是要打南方,接下来重点是蜀国,因为周国有关中之地,可以直通蜀国,而南唐有大江天险,进兵非常危险。

长江可不是闹着玩的,而且因为南唐地处长江下游,江面很宽,南北往至少超过十里宽,周军即便有众多舟船,要把十万大军渡过去就有非常大的难度,风险也很大。

而且并不是人过去就行,后续量草辎重也很成问题,如果大军过了江,久攻金陵不下,后续粮道补给压力就会很大,超过十万人的后勤补给还要隔着长江运送,完全可能拖垮这个时代的后勤体系。

这也是当初史从云不敢过长江的重要原因,打仗不是人过去就行,后面还有庞大的后勤体系。

就像淮南之战,周国投入的总人力在四十万左右,但主力大军只有十万左右禁军,剩下的三十多万都是官家从淮北征发的民夫,乡兵,全部是李谷在调度指挥。

他们是自带粮食和衣服,负责为周军前线大军运送粮草,修缮道路,修建围城器械,修补铠甲等等。

这也是为什么战争能拖垮一个国家的重要原因,这么多民夫不能耕种跟着大军打仗,如果国家不够大,那可不得垮吗。

而如果大军渡过长江,补给线拉长,江上又没有大桥,只能靠船只往返这种低效耗时的运输方式,这几十万人维持的后勤体系怎么办?怎么延伸到长江南岸去?

大军完全没法保障充足补给,但凡遇上点天气状况,长江上恶浪滔天那更是要了老命。

南唐聪明点金陵和周边城市据城坚守就能把他们搞得炸裂,最后自取灭亡,所以当初史从云是无力如何也不敢渡河的,他吓唬韩熙载等,他们也估计自己有五万大军,其实只有两万作战部队。

为什么七百多艘船,还多是大船,只带两万人,按理说能搭载四五百人的齐云战舰都有许多,平均下来就算周军战舰每艘船一百人,也能带七万人啊。

道理很简单,后面的船全带的是粮草补给,不然他这么赶跑到人家门口去浪,两万多人吃什么?总不能全在江里钓鱼吧。

而蜀国就好很多,蜀国走关中南下,虽然秦岭道路难走,胜在稳定,总是有路走的,所以南唐退居长江南岸之后,再想进攻已经很难,接下来应该把目光放在蜀国。

这点史从云和王朴意见是一致的,不过细微之处还有不同,“某是打仗的,自然会从打仗的角度去想问题。

打仗最理想的转态就是使敌人处于两面夹攻之势。

其一,可以分散他们的注意力,让敌人两面难兼顾,卖出更多破绽。

其二,打仗其实每一次都是对赌,谁都不能说有十全把握,赌得越多,胜算越大。两路进军,即使一路受挫被阻,还有另外一路可以依托。”

“好个赌的越多胜算越大。”这是身后传来声音,两人回头,原来是魏仁浦赶了上来,两人连忙拱手。

魏仁浦也和他们并肩,加入他们的讨论之中,让史从云继续。

“我打涂山的时候,是使他们陷入三面合围之中,才会那么好打。所以军事上我十分期盼形成两面夹击的形势。”史从云边走边说。

“况且南平、荆南不是多大的对手,收拾他们用不着大动干戈,可蜀国不一样,蜀国孟昶打仗不行,治国确有本事。

蜀国的富庶某在凤州就见过,他们的军官腰带上能镶金玉,他们在一个武威城囤积的粮草让我们大军从头到尾都吃不完,还要分给当地百姓。

孟昶和他手下的文武大多数都是河东人,他们从太行山西面跑到蜀地鸠占鹊巢称王称霸,却没收到当地太大的抵抗,说明他治国理民多少是有些本事的,在那里也有些人心。”

史从云和两人一面说一面走,不知不觉已经出了皇宫门,不过两人听他说着不愿分开,干脆在城门旁的树下站着说话。

“我估计,整个蜀中至少有十五万以上的军队,能不能打且不论,都必须小心应对,不能马虎大意。

如果咱们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关中到汉中的山地之间,万一被堵住了,全功尽弃都是小事,关键是靡耗巨大,费时费力,让百姓苦不堪言。

十万大军一出,军费粮草消耗不说,至少征发二十万以上沿途民夫保障后勤,每次都会令百姓疲敝,一战功成还好说,如果不成往后再出兵,往复劳顿百姓,让沿途百姓不得休养生息,国家很快就会怨声载道,失去民心,往后出兵也越来越困难。”

王朴和魏仁浦听得入神,一时间都忘记发言,只是看着他,意思是让他接着往下说。

“所以某以为,要打蜀国,军事胜利只是目的之一,还要力求一战功成,速战速决,同时尽量节约开支消耗,尽量不要打扰沿途百姓生息。

中国之地,自唐末以来分崩离析,各地割据互相攻伐厮杀几十年,几代人丁凋脆,早已经积贫积弱,如果还在这样继续在内战之中损耗巨大,民心分散,将来一旦北方契丹南下,我们如何抵挡?

所以在某看来,伐蜀是势在必行,就如王知府所言,但伐蜀只是个起点,我朝必须有对将来的长远考虑,将来才能得天下,而不能照着以前那些各地割据藩镇的法子去打。

如果这样去考虑,要伐蜀几句需先下湖南、湖北。”

第178章 、扩军

史从云与两人越说越投机,眼见太阳西下也舍不得分开。

要说吹牛,做过图书馆管理员,看过众多乱七八糟书籍的史从云可算触及专业领域了,他能连续吹上三天三夜都不带重样的,上到天文地理,国家战略,下到排兵布阵,民生民情乃至房中秘术,什么他都略懂。

最后见两人意犹未尽,史从云干脆邀请两位去他家中接着畅谈,王朴和魏仁浦都答应了。

魏仁浦府邸在大相国寺对面的东大街,和史从云的府邸很近。

王朴住在官邸,开封府衙门就在史从云府邸的西大街对面,也很近。

王朴这人虽然有大局观,才能十分了得,也是官家心腹,但性格不好,有点跟董遵诲的杠精属性差不多。

只要与人争论,就要强势的辩赢对方,让对方屈服,正是这样的性格让位高权重的王朴朋友很少。

不过和董遵诲不同的是,王朴刚愎归刚愎,但他大多数看法都是及其有远见的。

反正,正因为他刚愎,朋友少,知己少,有了史从云这样一个看法一致,想法一致的人,顿时视为知己。

而魏仁浦就不同,魏仁浦性格十分阔达,和很多人都处得来,朝中除了那些老古板的读书人,和他关系都不错。

范质那些读书人之所以对他不爽史从云也有自己的理解,表面上看是因为魏仁浦不是科举出身,却被官家任命为宰相,文官们说了很多道理,听起来也很有道理,很多不会自己独立思考,或者阅历少的人都被说服了。

史从云则有自己的看法,其实说到底还是利害的计算,因为魏仁浦出任宰相,等于读书人又少了一个相位,他们当然着急。

历史看多了,书读多了,事情见多了,史从云其实早形成自己智慧体系,他能敏锐的看出事情的根本。

中国以儒为表,儒家主张以德治国,所以是个道德国家,以致历史上很多事件都会被披上道德的外衣,说的都是仁义道德的话术,但他能透过这些表面去看本质,多数时候本质还是利害的算计。

像曹操,魏国灭亡之后晋朝的士人就开始骂他了,骂曹操并不是《三国演义》开的头,早在骂了。

可曹操的作为在历史上有他那样成就的很多,比他好的不少,比他差的也很多,不算突出。称帝的是他儿子曹丕,他到死没称帝,孙权、刘备是称帝了的,为什么后来晋朝开始士人都盯着他一个骂?

说白了,曹操唯才是举,曹丕九品中正制。曹操唯才是举断了士族之家垄断仕途的路,曹丕九品中正制保证士族世世代代垄断官场,那后来的那些世家大族占据主要的士人当然要盯着曹操骂,而放过称帝的曹丕。

到底还是利害算计,曹操唯才是举损害了士族的根本利益嘛,偏偏骂起来还是要从道德品质出发,披着仁义道德的外衣去批判。

所以史从云当然不会信读书人的鬼话,相反他看得比较透彻,魏仁浦身为枢密使,一直是他的上司,这人的能力他是看在眼里的。

魏仁浦不是正规科举出身,但能力绝对是当朝顶尖那批人,和他搞好关系很有好处。

回到府中之后,也到了吃饭时间,史从云让人准备了羊肉和美酒,一面烤肉一面喝酒,一边和两人畅谈。

说着说着,就从当朝局势,说到过去,说到未来,谈天论地,纵论古今。

最后又说回答燕云十六州,两人都有收回燕云十六州的意愿,但远没有后来那么迫切,因为汉、唐故事在前,大家都没觉得如何。

“早则十几年,长则几十年,十六州之地必再归中原所有。”魏仁浦一面喝酒一面到。

王朴也认同的点头,“取十六州为北方屏障是必也之事,不过当下不能急,当先以南方为重。”

“若有辽国不备,或许可以,老夫听闻辽国当今国主是昏聩之主,正是大好时机......”魏仁浦一面撸羊肉串一面说。

王朴立即就要反驳,史从云怕他们吵起来,赶紧插嘴,“魏枢密,某觉得幽州南面的诸多州县可以取,但幽州还不到时候。

咱们来做个假设,若我国扩军之后,举国禁军二十万北上,攻取幽州,假设所有一切进展顺利,咱们不费一兵一卒攻取幽州,二十万大军尚在。

往后呢?一旦攻取幽州,必定全面与辽国开战,我们是不可能从幽州北上去夺取他们的草原国土的,必然是辽兵南下。

辽国当下有多少兵马?至少超过二十万众吧。北汉有多少兵马?至少超过八万。

届时西面有北汉,北面有辽国,与辽国全面开战,咱们必须时刻防备辽国和北汉,就如当年晋朝(后晋),乃至更糟,我国二十万大军,多数必须布置到幽州直到大梁中间的广阔地带。

再抽不出手去收复唐国、武平、荆南、南汉、西蜀之地。

这还要建立在咱们能够抵御辽国大军南下报复的情况下。

而且长此以往也不行,咱们只有齐地、河北、河南、关中、淮南,常年供养二十万大军,即便不打仗,日久天长都能把国家拖垮,就和十几年前的晋朝一样。

晋朝之亡却有大将杜重威叛变的缘故,但其国内也难以支撑了,他们没有长久的眼光,以半壁江山硬抗辽国,虽能抵御辽国,可辽国去了再来,一次不成再来一次,晋国却要用不多的国土强行供养这足以和辽国抗衡的庞大军队,时间一长肯定会被拖垮,我朝不能重蹈覆辙。”

王朴欣慰道:“史副帅真是老夫知己,此言说到老夫心里去了,我岂会不知十六州之地必须夺回。

可之所以向官家提出先南后北之策,乃因为打仗只有获利方可持久。

先打南面,好打只是其一,重要的是能获得大量钱粮人丁,使我周国壮大起来。若急着打幽州,早早和辽国开战,我们就必须全力以赴和辽国开战。

与辽国之战和南方不同,与辽国打仗是无法获利的,只能是一场旷日至今的消耗之战,咱们取了幽州然后呢?北伐草原大漠不成?那样只会靡耗财资钱帛,人力物力却毫无所获。”

“可十六州利于防备北方........”魏仁浦开口。

王朴着急得又要开口,史从云连忙抢着说话,生怕他两吵起来,他也明白魏仁浦没太听懂王朴的意思,就比喻道:

“魏枢密,咱们打个比方,我大周现在就是一户吃饭都只能吃半饱的人家,住在茅草房里食不果腹。

南方对于这户人家来说就是大量的米面钱粮,北方十六州对于我们这户人家来说就是一座遮风避雨的大房子。

咱们只能先吃饱了饭,让全家吃吃壮了,才有力气去盖一间遮风避雨的房子,如果这件事反过来做,全家人还食不果腹,就先想着去盖大房子,房子还没盖好,活干到一半人先饿死了。

南方和北方都重要,但要分先后,要明白轻重缓急,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真妙言也!”王朴高兴的向他举杯,史从云连忙端起酒杯,和王朴同饮。

“老夫就是这个意思,必须一步步来,要分轻重缓急,十六州要收回,可绝不是当前,时机未到,如果急功近利,很可能十数年之功毁于一旦。”

魏仁浦也明白过来王朴的意思,便举杯道:“王知府真是深谋远虑啊。”

看来魏仁浦也认同了王朴的考虑。

当晚,三人一直说到很晚,以致回不去,魏仁浦和王朴都留宿在他府中。

王朴更是把史从云这个好不容易志同道合,又和他水平在一个档次的年轻后辈当成忘年之交。

王朴还告诉

........

其实人人都知道做事要脚踏实地,一步步来的道理。

可能历史上能做到的人非常少,普通人要减个肥都很难有人坚持下去,何况这种动不动十几年,几十年如一日坚持的家国战略。

而能坚持下来的都是雄主,如汉文帝,唐太宗等人,他们都是非常有决心和毅力的人,国家也因为他们的坚持收益非常大。

郭荣就差不少了,虽然他自比李世民,可其实仔细看他的作为,从高平之战开始,在大略上差距是比较大的。

史从云觉得当今皇帝的特点是勇敢、果决,但是战略眼光有所欠缺。

有雄才,但缺乏大略。

第二天,史从云送走了魏仁浦和王朴。

史从云在赵侍剑的提醒下去准备了礼物,和郭廷谓一起拜会了于京城闲居的刘仁赡。

刘仁赡被拜官检校太尉,但并没有实际职务,只是给他俸禄,安排府邸,让他在京城闲居。

而和他一起投降的朱元等人都安排到淮南的诸州担任团练使,刺史等。

刘仁赡虽然给了待遇去没让他做官,可能不放心他,毕竟刘仁赡本事太大。

而且他手下的推官郭廷谓原来身份也不简单,赵侍剑悄悄告诉过他,郭廷谓应该是唐朝中书令、汾阳王郭子仪的后人。

他于是私下问了郭廷谓,没想到还真是.......

十一中旬,史从云从司超那里听到消息,三司使、左仆射、侍中、平章事、行寿州府事李谷就要回来了,因为他们水军奉命派船去涡口接李谷和随行人员,所以也来只会一声。

史从云得到消息便告诉司超,水军的船要到大梁来告诉他一声。

船到之日,他带着赵侍剑亲自去渡口迎接。

李谷算得上他的大恩人了,当初在正阳是李谷否了李重进,让他打前锋,才有正阳大捷的战功。

后来的淮南之战,他就是指挥十万大军打仗,李谷调度三十五民夫、乡兵为他保障大军后勤,丝毫没有出问题,淮南的战才那么好打。

既是恩人,又是老同事。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来的人很多,汴河周边到处站的都是人,都是来迎接李谷的,而且文武两边都有不少人。

........

十一月十八日,宫里来人到殿前司官署让他去见官家。

同去的还有张永德、赵匡胤,宫里枢密使魏仁浦和三司使李谷也在。

官家找他们来商量是官员控鹤军要扩编两个厢的事,这可是大事。

每一厢按照周朝编制是两万五千人,也就是说,扩军两个厢,就是扩编五万禁军,这是件大事。

大周禁军当前不过十二三万,扩军五万,会把禁军规模扩充到十八万左右,增加的五万也是个大数目。

控鹤军是殿前司下属主力兵团,所以才召集他们三个殿前司高官来商议。

扩军练兵的事情因为有驭浪直组建成功在前,史从云成为官家首选,这点张永德和赵匡胤都赞成,魏仁浦和李谷也没反对。

他组建的驾浪军才组建,到了淮南战场立即爆发出强大战斗力,让人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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