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学的菜头
如果放在十几二十年前，血腥法典横行，偷走5先令或砍伐了贵族领土内树木就会被判处绞刑的年代，许多死囚确实值得同情。
可在1846年，在下议院议员塞缪尔·罗米利爵士的推动下，著名作家查尔斯·狄更斯给《每日邮报》、《纽约时报》等多家报社接连递出了四封以彻底废除死刑为主题的信件。
后来，《杀人罪法》与《侵犯人身法》颁布，规定唯有谋杀、叛国、海盗罪等8项恶劣罪名成立时才可判处死刑。
从那以后，死囚的数量大大减少了，但还是有很多。
18号牢房。
一个身穿褴褛囚服，站在牢房中央眺望窗外皓月的男子脚上拖着一颗沉重的铁球，背对牢门，没有因身后的嘈杂回头。
“开门。”马维说。
“神父，您确定要进去？”值夜长官瞥了眼那名男子，好意提醒道：“这些可都是杀人犯，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儿来，您有什么话隔着栏杆说就好了，没必要以身犯险。”
犯险吗？
马维看看停在肩膀上的蝙蝠，又看看身后的莱文，手里还握着女神的小手，他……
实在不觉得对方能伤害到自己。
这不是傲慢，而是他提前做好的准备。
哪怕对方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没关系，我要和他谈一些事情，请开门吧。”
“……好。”
值夜长官不再多问，掏出钥匙，插入牢门锁孔。
吱呀……
身后响起的开门声，终于吸引了囚服男子的注意，他转过身来，头发乱的像鸡窝，脸上满是胡茬，一双黑色的眼睛，看向走进牢房的众人。
马维上下打量他，“菲利普·格林？”
“是我。”
确定对方身份后，马维颔首说道：“长官，请给我们一些私人空间。”
“有问题就喊我。”值夜长官关上牢门，威胁性的瞪了囚服男子一眼，带着几名手下退到远处，做好了冲上来的准备。
坐在唯一一张凳子上，马维抱起尤妮亚，让莱文把煤油灯放到桌上，从怀里掏出一张判决书：
“菲利普·格林，10月5日因谋杀自己亲弟弟而被逮捕，经调查后，谋杀罪名成立，情节恶劣，判处绞刑。”
“你想说什么？”囚服男子冷冷的盯着他，“难道你是我弟弟的朋友，跑来嘲讽我？”
“我并不认识你那位身为商人的弟弟。”
马维摇了摇头：“很多人只知道你弟弟很有钱，你杀死他，也是为了得到他的财产，因为根据《继承法》中的限定继承权与长子继承制，如果家中没有男人，那么所有财产就要转移到相关亲属男子的名下，死者妻子只享有财产分红权，没有售卖权，甚至她们还要面临被丈夫兄弟赶出家门的困境。”
菲利普的目光一直很平静，没有掀起丝毫波澜。
“但是……”
食指轻点桌面，马维淡淡的说：“如果在深入调查你之后就会发现，菲利普·格林，你有一个身患重病的女儿，需要送去王都医治，这需要很大一笔钱，身为煤矿工人的你，根本拿不出来，所以你只能去求助自己身为商人的弟弟，想要得到他的帮助。”
“可惜，根据你弟媳的供词，你寄予厚望的弟弟，并没有出资援助，只是象征性的，施舍了几金镑，于是你杀死了他，并在警方调查案件期间，获得了弟弟的财富，变卖资产，交给了王都的医生。”
“想必，你女儿已经得到治疗了吧，所以你现在无所畏惧，可若是我把这件事告诉警方，法院一定会重新判决，强制你把财产还给你弟弟的遗孀……当然，你现在是死囚，债务问题，自然就会年仅11岁的女儿身上了，200金镑算上利息，她30年也还不清。”
叮铃！
铁链陡然绷紧，红着眼想要冲上来掐住马维脖子的菲利普，一下子被脚上沉重的铁球绊倒了，脑袋磕在桌角，划出一条细长的伤口，血流如注。
“你很愤怒。”
看着眼睛通红，恨不能冲上来把自己撕成碎片的菲利普，马维目光平静：“虽然你是为了救自己的女儿，可通过杀死别人来获取资金的举动，依然违背了法律，你是一个不能被同情的犯人，理应受到惩罚，但你的罹患重病女儿不应为你莽撞错误的决定付出代价，她是无辜的。”
四张50面额的金镑券放到桌上，马维轻声说道：“真理教会愿意出资，替你女儿还清200金镑的债务，并持续供养她读书，生活，一直到22岁为止。”
囚服男子看了眼桌上的金镑券，深吸口气：“你想要什么？”
“我要买你的命，菲利普先生。”
第145章 替死者
“反正我本来就是将死之人……”
阴森黑暗的囚牢内，菲利普颤抖着拿起了桌上的金镑券，仿佛是下定了决心般，重重点头：“说吧，让我做什么事？帮你杀人？”
“最近几天，会有人来找你的。”
马维起身向着门外走去，他的身后，菲利普突然说：“请善待我的女儿，神父。”
“女神见证一切，在祂面前，欺骗、谎言无所遁形，真理至上。”
离开牢房，马维掏出一份名单。
菲利普·格林
布鲁克·盖尔
阿尔林·伯恩
抬手划掉菲利普的名字，他们继续前往下一间牢房。
深夜，幽暗的郊外，昂格萨尔监狱大门开启，一辆马车徐徐驶出，去往新罗斯城的方向。
树林里，一双眼睛注视着远去的马车，悄悄隐遁身形。
半小时后，命运三女神教会。
“萨图克……”
点满蜡烛的密室中，福勒主教抚摸着自己重新长出，肌肤如牛奶丝滑的左手，垂着眼帘问道：“现在城中剩下的教会不多了，你说他们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呢？”
瘦弱的好似一根竹竿似的萨图克神父给杯中倒满红酒，回答道：“如果是聪明人，他们一定猜得到《新宗教法》将带来什么后果，所以，他们呈交给宗教事务的名单，大概率是虚假的。”
福勒主教轻轻点头，“是啊……信徒名单，是教会最重要的东西，我们没必要跟小教会发生直接冲突，毕竟谁也说不准他们有没有神明降临，跟神明对战，是神明的事，咱们还不够资格。”
“所以……”
“把他们逼走，铲除掉信徒就可以了，如此，失去了信仰之力的神明，自然崩溃。”
“接下来，那些小教会一定想方设法的伪造名单。”萨图克神父说：“站在他们的立场上思考一番就会发现，他们的出路其实不多，要么提前疏散信徒，要么……寻找替死鬼。和四王子殿下联姻之后，韦克斯福德郡就彻底纳入咱们掌控之中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咱们的眼睛，纵然有些迷途羔羊犯傻帮助他们，也无法扭转命运。”
品尝着昂贵的红酒，福勒主教满意的点点头：“命运是无法改变的，这是既定事实，不过有一件事令我担忧……”
萨图克神父询问道：“什么事呢？”
“离开的那些大教会，跟他们交恶对咱们眼下没有好处，何况咱们也有分教堂在其他王国境内，让他们安全离开无可厚非，但我怕他们在临走之前，暗中使坏，扰乱秩序，给咱们制造麻烦。”
“关于这件事……您不必担忧。”萨图克神父含笑说道：“今天晚上，正如您所预料的，那几座大教会，都偷偷派人，窃取了对方教会的名单，并且打算把名单交给那些小教会，用来混淆咱们的视听。”
福勒主教眉梢一挑：“哦？名单已经落入小教会手中了吗？”
“当然没有，我派人截胡了，在一个幽暗的巷子里，用女神维尔德赐予的魔法……”萨图克神父拿出几份染血名单，“本来我想早早将这件事报告给您的，可您实在太忙了，不仅要跟四王子殿下谈婚期的事情，还要执行维尔德女神的命令，挑选两位骑士团精英……”
“除了你，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还有神仆巴里、欧内斯特……”
“欧内斯特？他也参与进来了？”福勒主教对这个名字印象深刻，如果你知道身边出了个间谍，肯定也会多多关注他。
“他是智慧神教安插在咱们身边的一颗钉子，应该用在关键时刻。我将截胡名单的事泄露给他，就是想告诉他，咱们还没有‘发现’他的真实身份。”
“我将新罗斯城这么重要的地方交给你负责，真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了，萨图克。”
福勒主教由衷的说道：“你的智谋，甚至还要胜过我。”
“可您是提拔我的人。”萨图克神父躬身，“我心甘情愿的辅佐您，忠诚不渝，就像对待维尔德女神那样。”
“不要忙着表忠心，我很了解你的忠诚。”
咚咚咚！
密室大门被人敲响，神仆欧内斯特推门走进，“萨图克神父，福勒主教，巴里回来了，他带来了关于真理教会的最新情报。”
“让他进来。”
一个全身笼罩在斗篷中的人走进密室，摘下兜帽，露出了一张毫无特点，再普通不过的脸庞，普通到丢进人群就会立刻消失的那种。
但……
若是麦克米伦在场，一定能一眼认出，他就是当初跟踪马维几人却被抓进警局喝司法奶茶的黑衣神仆！
“今天晚上，真理教会的马维神父去了一趟昂格萨尔监狱……”
神仆巴里将自己看到的经过完完全全的，详细描述了一遍，听完之后，福勒主教与萨图克神父对视一眼，露出一个晦涩的笑容。
果然不出他们所料……
为了保护信徒，真理教会开始找替罪羊了！
而他们的目标，就是关押在昂格萨尔监狱中的囚犯！
“坐不住了啊……”
福勒主教抚摸着自己空荡荡的左手无名指，冷声笑道：“找替罪羊换出自己的信徒，方法没什么问题，可惜……终究没能逃出咱们的手掌心。”
“主教，咱们要去昂格萨尔监狱问个仔细吗？”
“不急，不急，现在该着急的是他们，找好替罪羊只是第一步，他们还要想方设法的将信徒送出城，再把替罪羊从牢里捞出来……”福勒主教眯起眼睛，“咱们的目标，是他们手中的真实信徒名单，想要搞到这东西可不能太心急，更不能逼得他们狗急跳墙。”
神仆巴里恍然大悟：“那主教您下一步打算怎么办？静观其变吗？”
“不，咱们非但不能静观其变，还要主动出击。”福勒主教说：“萨图克，大教会撤出新罗斯城之后，咱们不是腾出了一些人手吗？”
“是的。”
“把这些人手全部派出去，扮成车夫，在真理教会附近活动，再买下一间克尔大街的商铺，随便开一间店，以店长的身份，走访克尔大街的所有店铺，暗中调查谁是真理教会的信徒。”
“明白。”
“还有，第一时间不要行动，只是搜集情报，然后联系四王子殿下，让他利用自己的关系，封锁各处要道，一旦发现有真理教会的信徒出城，跟踪一段距离，确信没人监视后立刻捉拿！从他们口中审问出其他信徒名字，一拖二、二拖三，直至全部供出为止！”
第146章 冬宫
“你们在商量什么呢？”
马维几人回到教堂时，恰好看到胖橘和小黑趴在门后交头接耳，猫言猫语，不知道说些什么。
“你们可算回来了。”
胖橘窜上马维的肩膀，“就在你们前往昂格萨尔监狱不久，109下士在隔壁街巷子里目睹了一场战斗，出手者是萨图克神父，他杀死了一名智慧神教的神仆，夺走了一份文件。”
“智慧神教？”马维皱眉问道：“他们不是前天就离开新罗斯城了吗？”
“确实是这样，但有人中途折返回来，似乎是要给咱们送什么东西……”胖橘说：“通过隔壁街的巷子，就能抵达真理教会后门，那位死去的神仆，应该是冲咱们来的。”
东西……文件……
一时之间，马维不知道智慧神教想给他们送什么，或许是一份资料，或许是一份情报，不管是什么，里面的内容一定很重要，否则对方完全没必要神神秘秘的单独跑一趟。
“类似的战斗，今晚发生了很多起，凶手都是命运三女神教会的萨图克神父，死者的身份，也都是智慧神教、裁决神教以及丰饶神教的神仆。”
“同样是被取走了什么文件吗？”
“嗯，不仅如此，这些神仆前往的方向也大致相同，都是各座小教会，所以我推断……”胖橘沉吟着说：“他们应该是想给小教会提供什么帮助，用来对付命运三女神教会，可惜被命运三女神教会发现了踪迹，半路截胡。”
“被截胡就被截胡了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时间太不凑巧了。”
马维并没有纠结文件的内容，而是询问起了另一件事：“传教士训练的怎么样了？”
“还需要一点时间，我刚规划好等级制度。”
猫猫传教士面向的受众是其他城市的猫猫，所以不需要训练它们学习人类的行为方式，只要懂得真理定义，并且能顶住其他城市流浪猫们的压力就可以了。
“这样正好，我打算让雅各布先生他们成为传教士，隐姓埋名的前往其他城市，购买一处住所或者商铺，与四王子的属下相互配合，暗中帮助猫猫。”
从命运三女神教会目前展现出的手段来看，发展人类信徒危险性太高，只能转变策略，先建立情报网，再考虑其他。
虽然马维最初制定的发展计划被打乱，但他一点也不气馁，天底下本就没有顺风顺水的美事，想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抢肉吃……
哪有那么容易？
鉴于双方悬殊的实力差距，能稳住基本盘就很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