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学的菜头
叶甫根尼还想说什么，却被冈察洛夫打断了：“无需多言，传话去吧。”
低着头，叶甫根尼灰溜溜的走进了船舱，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当冈察洛夫允许他回国的那一刻，他长松了口气，可又很紧张，害怕回国后遭到惩罚，直到冈察洛夫做出承诺，他才彻底放心。
可他并未因此得到解脱，反而更加难受，就像堵着一口气，怎么也吐不出来。
船舱内，听到教会拒绝与末日党合作的消息，使团众人都有些紧张，唯有几名随行的极光会成员，当即表示要继续执行任务。
“这点困难算什么？想当初特维尔决战和伦敦决战，我们处于多大的劣势？最后还不是胜利了！”
乌尔米特对众人的恐惧嗤之以鼻：“末日党怎么跟命运女神教会、智慧神教相提并论？他们连神都没有！”
“他们可以控制炼金怪物啊！”伊沃尔说：“就连马维教皇都对那些炼金怪物给出了很高的评价，承认它们的实力，就凭我们……”
“害怕你就回去好了！”乌尔米特冷笑一声：“何必找这么多借口！你们都是建国后加入教会的，根本不懂教会初期有多么困难，应该说，你们就是当初那些摇摆不定的墙头草！有坚定信仰的一开始就加入了，谁会等到建国后才加入？”
“你说谁信仰不坚定？！”
“谁害怕说的就是谁！”
乌尔米特将手中扑克丢到桌上，狠狠啐了口唾沫，环顾众人，一脸不屑的说：“一点小小的困难就把你们吓到了，怎么委以重任？去了也是拖后腿！不如尽早回去！”
拳头紧握，伊沃尔等人面色涨红，有心反驳却找不到突破口，他们确实害怕了，他们不想被抓去做活体实验，不想死。
乌尔米特带着愿意留下的极光会成员走了，方才还热闹欢快的房间一下子变得冷清，桌子上散落着扑克，谁也没了继续玩的心思。
深夜，军舰缓缓驶在海面上，白月如昼，海面波光粼粼，船舱内，叶甫根尼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最后干脆不睡了，坐起来抽烟。
“你睡不着？”
隔壁床的伊沃尔翻过身来。
“你也是？”
“唉……”
伊沃尔坐起身，接过叶甫根尼递来的香烟点燃，抽了一口说：“烦。”
“我也烦。”
叶甫根尼吐出烟雾，幽幽问道：“你回去吗？”
“我还有孩子，不能死在阿兹特克帝国。”伊沃尔侧开目光，凝视着手中的香烟：“我死了，他们谁来养呢？”
“如果你怕死，干嘛接下这次的任务？”叶甫根尼很好奇，出发前，冈察洛夫询问了每个人是否愿意，除了他都是自愿的。
月光下，伊沃尔看着叶甫根尼的眼睛说：“因为我想往上爬。”
“现在的真理教会有很多机会，如果抓住，就能迅速攀上高位，前往阿兹特克帝国传教布道就是机会，只要顺利，至少也能混个主教。”
叶甫根尼很奇怪：“除了科研岗位，无论再高的职位，薪资都差不了多少，有什么好往上爬的？”
听到这话，伊沃尔笑了：“薪资算什么，如果能当上教皇，我一卢布薪资都不要，权力才是关键。”
“你想当教皇？！”
“你不想当教皇吗？瞧瞧马维教皇的权势吧，他要谁死，谁就活不过第二天！那些贵族，那些国王在他面前乖的就像兔子一样！钱对他不过是一个数字罢了！”
叶甫根尼呆呆的看着伊沃尔，似乎是在今晚，在这个幽静而又令人愁思的环境里，他才说出了心里话。
“我把你当朋友，才和你说这些。”
意识到自己话多，伊沃尔立刻提醒道：“你可不要跟别人说，就算你说给别人听，我也不会承认的。”
“你难道不信奉真理吗？”
“我当然信奉真理！我真心信奉真理女神！”伊沃尔耸了耸肩：“我对真理的忠诚，并不影响我对权力的追求，这二者是不冲突的！”
叶甫根尼点了点头，指间香烟落下一簇灰烬，沉寂的红光再次明亮。
“跟我一起回去吧。”伊沃尔劝说道：“本来我想前往阿兹特克帝国建立功劳，现在看来，那里已经不适合我们了，还有很多机会，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叶甫根尼没吭声，他还没有做出决定。
“你难道想留下来？”
眉梢一挑，伊沃尔语气变得不善：“别装清高了，你是被迫来的，从一开始就不自愿！留下来送死吗？”
听到死亡，叶甫根尼打了个寒颤：“也许你说的对……我是被逼来的，回去也没什么……”
伊沃尔目光顿时柔和许多，语气也放松了：“这才对嘛，强撑着对谁也不好，不如尽早放弃。”
说完，伊沃尔掐灭香烟，重新躺下：“赶紧睡觉吧，明天一早就到阿兹特克帝国了，还得早起呢。”
“嗯……”
香烟徐徐燃尽，叶甫根尼将其丢进酒瓶，侧身躺倒，心中烦闷没有丝毫减少，反而随着时间推移一点点加深。伊沃尔已经打起了呼噜，睡得香甜。
翌日，海鸥在蓝天翱翔，汽笛声吵醒了众人，透过窗户，已经可以看到近在咫尺的港口了。
穿好衣服，叶甫根尼走出船舱，甲板上，冈察洛夫、乌尔米特等人已经做好了下船的准备。
没有询问他人，冈察洛夫笔直的站在船舷处，寒风吹动他的衣衫，沉默着，一言不发。
去者自会跟上，不去者劝也无用。
看到冈察洛夫的背影，叶甫根尼更加焦虑了，浑身好似有蚂蚁在爬，抓耳挠腮，怎么也安定不下来，最后干脆走到冈察洛夫身边，低声说道：“主教……”
“嗯？”
冈察洛夫回头扫了他一眼：“有事吗？”
“没……没有……”
叶甫根尼缩着脖子离开了，看到这一幕，乌尔米特忍不住说道：“冈察洛夫主教，你当初为何要带他上船？瞧他这副懦弱的样子，难成大器！”
“他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
冈察洛夫轻声说：“马维教皇曾经和我说过，善良是最难穿戴的外衣，一举一动皆发自内心，这种人也许无法成事，但至少不会害人。”
“船只即将靠岸，他却连行李都没收拾，看来你要对他失望了。”乌尔米特叹了口气。
“只要他能保持初心，我就不会对他失望。”冈察洛夫说：“懦弱不可怕，可怕的是迷失自我，总有一天，他会主动站出来的。”
乌尔米特自嘲一笑：“主动……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等到他珍视的事物受到威胁，等到保护他的人一一死去，也许他就愿意抬起头了，救火之薪，总是在最后时刻焕发光芒。”
“我明白了。”
乌尔米特咧嘴一笑：“他是希望。如果有一天教会受到威胁，遭到入侵，我们这些冲在第一线的都倒下了，才是他醒来的时刻。”
“是的，就像两条腿，你要前进，总要先迈一只出去，然后再跟上一只。”
忐忑不安的叶甫根尼一直向后退，撞在了别人身上，回头一看，正是伊沃尔。
愿意跟随冈察洛夫前往阿兹特克帝国的人并不多，除了乌尔米特等极光会成员外，只剩四五人，剩下的几十人，都想返回安全的罗曼诺夫王国。
如今，他们就聚集在伊沃尔身边。
“来吧，叶甫根尼，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揽住肩膀，伊沃尔带着叶甫根尼进入船舱，来到餐厅，亲自给他抹了片果酱面包，笑眯眯的说：“不去看就不会烦了，等船靠岸，很快就会重新出发。”
叶甫根尼接过面包，咬了一小口，他最爱吃果酱，可今天吃起来没什么滋味，如同嚼蜡。
周围人有说有笑，卸下重压的他们都期盼着回国，叶甫根尼有些恍惚。
咚！
船身轻轻撞击岸边，发出一声闷响，降下船锚，登舰板缓缓放下。
冈察洛夫带着乌尔米特等人大步下船，头也不回的朝码头走去。
餐厅里，发现冈察洛夫渐行渐远的叶甫根尼猛的站起了身。
第16章 误打误撞
“叶甫根尼，你站起来干嘛？”
始终注意这边动作的伊沃尔走了过来，抬手按住叶甫根尼的肩膀：“早餐还没吃完呢。”
“我不饿……”
放下面包，叶甫根尼想要离开餐厅，在这里他有一种窒息感，怎么也喘不过气来。
可伊沃尔挡住了他的去路，虽然脸上带着笑容，可语气已经冷了下来：“你不会是想去追冈察洛夫主教他们吧？”
餐厅里骤然安静，众人转过头，整齐划一的看向叶甫根尼，神情晦暗，目光警惕。
“你为什么不吃早餐呢？”
手指隐隐用力，抠入叶甫根尼的肩膀，伊沃尔斥责道：“大家都吃早餐，唯独你不吃，是因为你特殊吗？”
“我不饿……”
“那只是身体不饿，不代表你不饿。”伊沃尔拿起果酱面包，递到叶甫根尼嘴边，放轻语气：“吃吧，等你吃完面包，后面还有烤肉美酒大餐，不要想那么多。”
听到烤肉和美酒，叶甫根尼有些意动，有谁不爱烤肉和美酒呢？像罗曼诺夫王国那样寒冷的地方，不喝酒可不行……
迷迷糊糊中，叶甫根尼感觉自己坐下了，厨师新添了炭火，将房间烘的闷热，很快他便闻到了烤肉的香气，还有美酒开瓶的声音，大家又开始唱歌跳舞了，比之前更加热烈。
“喵——”
轻吟的猫叫在耳边响起，好似夏日的冰水，瞬间惊醒了叶甫根尼。
四周的声音一下子灌入脑海，混杂着闷热难闻的气息，叶甫根尼打了个哆嗦。
转过头，一只蓝色短尾猫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边，蹲在桌子上，仰起头，又轻轻地叫了一声。
它叫多萝西，是冈察洛夫主教养的猫，叶甫根尼一眼就认了出来，抬起手，多萝西在他掌心拱来拱去，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叶甫根尼有些奇怪，似乎除了他，再没有别人注意到多萝西的身影，不……除了他。
伊沃尔发现了多萝西，端着酒杯从人群中走来，叶甫根尼害怕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不能让多萝西落到伊沃尔手中……
抱起多萝西，叶甫根尼转身朝着大门跑去，伊沃尔也加快了脚步，一把抓住叶甫根尼的后领，正要用力，多萝西突然跳起，一爪子挠在伊沃尔的手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似是吃痛，伊沃尔松开了手，叶甫根尼撞开餐厅大门冲了出去，丝毫没有注意伊沃尔阴沉冰冷的目光，更没发现迅速愈合且没有鲜血流出的伤口……
一直逃到甲板上，叶甫根尼才敢回头张望，身后大门缓缓关闭，黑暗仿佛噬人的巨口，不知会窜出什么东西来。
叶甫根尼不敢留下来了，他感觉如果继续留在船上，自己会变成某种不人不鬼的东西。
可不留在船上，他怎么返回罗曼诺夫王国呢？
虽然阿兹特克帝国的码头有很多船，但谁也不知道哪艘是通往罗曼诺夫王国的，何况海上航行凶险，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管怎么看，眼下都应该去找冈察洛夫主教。
再说，还得把多萝西送过去呢！
就算回国，也要等找到冈察洛夫主教他们之后啊！
想到这儿，心中的烦躁突然减轻了许多，抱着多萝西原地转了一圈，纠结要不要回船舱拿行李，他带了许多衣服，连钱包都在箱子里……
考虑了几分钟，叶甫根尼决定不去拿箱子了，反正他也没带多少钱，比起碰上伊沃尔，他宁愿不要那几件衣服。
踩着登舰板，小心翼翼的下了军舰，周围的码头上都是身穿异服的工人，无论是长相还是皮肤颜色都和他不同，男女都穿着花花绿绿的裙子，房屋也不像莫斯克、伦敦那样宏伟，像是处于中世纪。
即便如此，叶甫根尼也觉得这里比船上好多了，他的步伐越走越轻快，只想赶紧远离军舰，远离伊沃尔。
在杂乱的人群中走出很远，脚步突然停顿，环顾四周，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陌生的房屋，叶甫根尼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迷路了。
一心只想着躲开伊沃尔，结果却迷了路，异国他乡，身无分文，叶甫根尼手足无措，抱着多萝西原地打转，看着周围岔路满脸茫然。
看到他这副模样，趴在他怀里的多萝西长舒口气，挣脱跳到地上，在地上闻了闻，竖着尾巴走向左侧小路，临走还不忘回头‘喵’一声，示意叶甫根尼跟上。
“你知道路？”
叶甫根尼面露喜色，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追了上去，没想到多萝西把他带进了一条小巷，巷子尽头有一堵墙，跃上墙头，多萝西叫了几声，一只虎斑猫从屋顶上探出头，两只猫你一言我一语的交流了起来。
很快，虎斑猫喊来了同伴，整条街的猫猫都来了，十几只猫聚集在屋顶上喵来喵去，最终多萝西点了点头，一边朝屋顶走去，一边示意叶甫根尼跟上。
看着多萝西的身影消失，叶甫根尼傻了，连忙喊道：“多萝西！多萝西！我不会爬墙啊！”
等了许久，也没看到多萝西的出现，叶甫根尼只能自己想办法，如果不跟上去，他肯定要被这座城市吞掉了！
幸运的是，他在一家店铺门口看到了梯子，赶紧跑过去搬起，架到墙上，手忙脚乱的爬上屋顶，刚一冒头，就看到多萝西趴在屋脊上晒太阳打哈欠。
另一侧屋顶，一个头戴草帽的黝黑中年男子正趴在屋檐边缘，一只脚在空中探来探去，像是寻找着什么，最后急了眼，大声喊叫了起来。
男子的呼喊声很快就吸引了许多人围观，不知是谁发现了叶甫根尼架在墙边的梯子，大叫一声，众人呼啦一下冲了上来，指着屋顶上的叶甫根尼唾沫横飞，不停招手让他下来。
心虚的叶甫根尼肯定不敢下去啊，他哪里知道屋顶上面有人啊！缩着脖子，躲避居民挥打的竿子，就像老鼠一样跑来跑去。
多萝西揣着手，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不闻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