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学的菜头
杰兰微微打了个寒颤，刚才的痛苦还残留在它体内，仿佛梦魇一般，如果可以，它绝不想再来一次了。
可是……
杰兰深吸口气，毅然决然的说：“我能坚持，神父。”
为了自己的妻子，为了自己尚未诞生的孩子，杰兰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水银之血的药效退去后，血族强大的天赋力量迅速修复了杰兰受损的身躯，不必担心后遗症问题，但疼痛是无法避免的。
对于超凡种族来说，服用水银之血，跟受刑没什么区别。
回到地下暗室内，马维取了十分之一及耳的水银之血，装在试管内，递给杰兰。
望着试管内赤红的液体，杰兰咽了口唾沫，闭上眼睛，一饮而尽。
啪嚓！
肌肉陡然紧绷，剧痛出现的瞬间，杰兰下意识的捏碎了手中试管，汗水瞬间浮现，它嘴唇打着哆嗦，青黑色的血管浮现在体表，并未变得血红。
割破皮肤，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比正常时候慢了一些，但是不多。
很明显，杰兰服用的剂量太少了，不足以隔断力量。
半个小时后，等水银之血的效果衰退，马维又从石墨坩埚内取了五分之一及耳的水银之血，递到脸色惨白，刚刚恢复的杰兰面前。
杰兰手掌颤抖着接过，嘴唇对准试管，一点点喝下了赤红药剂。
啪嚓！
又半个小时……
啪嚓！
“继续。”
啪嚓！
试管摔了个粉碎，杰兰再度倒地，同样的症状、痛苦猝然袭来，它掐着脖子，身体好似煮熟的大虾般蜷缩，嘴巴大张，无声的扭动挣扎着。
这一次，马维使用了三分之二及耳的剂量，已经超出了杰兰能够承受的上限。
剂量又太多了……
黄昏沉入天际，夜幕降临，幽暗的地下暗室内，马维望着倒在地上痛苦翻滚的杰兰，紧绷着脸，一言不发。
饶是他这样强大的心态，也有些无法忍受一而再、再而三的折磨同伴，哪怕他知道水银之血无法杀死杰兰。
看着杰兰痛苦的、恢复后略带哀求的目光，马维还是递出了手中试管，他不忍心，却也知道此刻不能放弃。
这一次，服下水银之血的杰兰没有摔碎试管了，它强忍着痛苦，扶着桌子，坚持着没有倒下，并非是他产生了耐药性，而是这次服用的剂量，不足以让它完全失去行动能力。
鲜红暴突的血管再次出现了，杰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摇摇晃晃的坐到椅子上，一边忍受着体内传来的剧痛，一边接过马维递来的匕首，在自己掌心中划出一条伤口。
鲜血汩汩流出，伤口并未愈合，这证明水银之血发挥了作用，成功阻断了超凡力量与肉体之间的联系，可剂量不够，使得杰兰陷入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平衡状态，能够行动，又失去了力量。
看到这一幕，马维眼睛一亮，赶紧将这一症状记录了下来，这次实验……他只用了四分之三及耳的水银之血！
四分之三及耳！
37毫升！
马维发现自己低估了水银之血的强大，这种用魂曜石、心尾草和白蚜树脂制作而成的高等魔药，只需一点点剂量就能让超凡种族失去力量！
37毫升有多少呢？
大抵相当于喝一口水的剂量。
如此强大的次代血族，只需37毫升的水银之血就能克制……
魔药的威力，远超马维的想象。
魔法固然重要，但魔药……绝对不能小觑！
“神……神父……”
椅子上，杰兰挣扎着看向马维，询问道：“实验成功了吗？”
“嗯，成功了。”马维轻轻点头：“以你的情况，服用37毫升水银之血最合适，露易丝应该也差不多。”
在赐予杰兰、露易丝力量时，爱德华肯定是没有偏心眼的，力量相等的杰兰、露易丝，服用同等剂量的魔药完全没有问题。
“水银之血……能让我和露易丝的孩子变成人类吗？”杰兰目光希冀的问道。
马维想了许久，神情认真的说：“我不确定。”
没有欺骗，也没有善意的谎言，马维如实说出了自己的推测：“水银之血可以阻断血族的天赋力量，使血族暂时拥有人类身体的特征，变得脆弱、容易杀死。”
“在这个前提下，服用水银之血的露易丝，会发生什么事谁也不知道，它怀孕已经很久了，如果能趁这个机会临盆，也不是一件坏事。”
“至于生下来的孩子……”
抿了下嘴，马维继续说道：“我也不知道是血族还是人类。”
露易丝怀孕时间早已过了九个月，早在一年前它就怀孕了，整整一年没有临盆迹象的它，生下来的婴儿会是正常人类吗？
肯定不可能。
有关露易丝的事情，马维特地询问过巴吉，巴吉听到这件事后略感惊奇，因为从没有人这样做过，能否成功，根本没有先例，祂也不知道。
所以马维只能摸着石头过河，尽力而为。
“血族的血脉已经和婴儿完全融为一体了，强行剥夺，只会让婴儿死去。”爱德华突然说：“这是正常情况，水银之血究竟有没有效果，我也不确定，但杰兰你必须做好心理准备。”
“我和露易丝早就做好准备了。”
杰兰勉强的笑了笑：
“或许这就是我们的命运吧，无论如何，我都想试一试，给我们未出生的孩子一个选择的机会。”
第41章 希望，婴儿
红场南街，西门修道院。
虽然彼得大帝推翻了天启神教，但天启神教曾经使用过的教堂、修道院基本都保留了下来，仅莫斯克就有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十几座。
真理教会入驻莫斯克后，就把这些教堂、修道院修葺了一番，当做修士、教士的住所。
位于红场南侧大街的西门修道院，是血族居住的地方，距离圣瓦西里大教堂不远，只隔了两个街区，有什么事，可以第一时间做出应对。
修道院内，露易丝正在院子里给鲜花浇水，忽然听到身后响起丈夫的呼唤声，连忙放下花洒，返回修道院内。
“杰兰，你怎么……神父？”
望着与杰兰一同到来的马维、爱德华还有一名提着药箱的医生，露易丝愣了一下，有些疑惑的问道：“神父，你们怎么来了？”
马维很少来西门修道院，他每天都有很多事情，哪里有空四处闲逛呢？
“露易丝！”杰兰兴奋的走上前，掏出怀里的玻璃瓶：“你看！水银之血制作成功了！”
“真的吗？！”
露易丝眼睛一亮，接过丈夫递来的玻璃瓶，一边托着隆起的肚子，一边看向瓶中赤红色的粘稠液体，迫不及待的说：“有了它，我们的孩子就能变成人类了吗？”
“这……神父他们也不确定。”
如果有将超凡种族变成人类的先例，马维还能借鉴参考一下，可事实是没有，巴吉也给不出有用的帮助。
露易丝有些失望的垂下眼眸，轻轻抚摸着隆起的肚子，想了很久才说：“服下水银之血，有风险吗？”
“我们已经测试出合适的剂量了！”拍着胸脯，杰兰信心满满道：“你一定会没事的，只是会有些疼。”
“我说的不是自己，而是孩子。”露易丝问道：“水银之血会对孩子造成伤害吗？”
杰兰和露易丝一齐看向马维，面对它们的注视，马维很想给出一个答案，可他确实不知道。
不过……
“如果是从实验结果来看的话，水银之血虽然会对血族产生强力的效果，但还是无法杀死它们，药效退去后，血族也会迅速恢复。”
经过多次测试，水银之血的效果已经很明显了，它只能阻断力量和肉体的联系，不能完全切断，至于副作用……
血族的自愈能力十分强大，测试后的杰兰，很快就活蹦乱跳，没有发现明显的副作用、后遗症。
露易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也就是说，水银之血无法对血族造成永久性的伤害了？”
“是的。”
“那我就放心了……”
露易丝的脸上重新露出笑容：“既然不会伤害孩子，那我们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尽管尝试吧，神父。”
“好。”
马维看向站在身后的医生，“阿加塔医生，请做好接生婴儿的准备。”
“我需要一间温暖的屋子，热水，足够明亮的灯光和毛巾……”
头发花白，已经有些年纪的中年医生飞快的说出了自己的要求，他是莫斯克最著名的妇产科医生，从业的三十多年中，接生了两万多名婴儿，经验丰富，威望也很高。
按照马维的眼光，这个时代的卫生条件其实是非常不达标的，但露易丝是血族，不会患上人类的疾病，细菌感染、着凉感冒什么的更是不可能出现，就算难产，也不可能出现危及生命的状况。
服用水银之血是一件大事，居住在西门修道院的血族成员们都忙碌了起来，很快就布置好了温室，等在门外，期待的看着露易丝、杰兰、马维、爱德华走进屋内。
这是第一位自然诞生的血族婴儿，意义非凡，如果不是露易丝和杰兰执意要让婴儿变成人类的话……
爱德华应该会更开心。
房间里点着火盆，烧红的煤炭扩散出阵阵暖意，穿着白色宽松长裙的露易丝坐到柔软的床榻边，拔出玻璃瓶的瓶塞，握住丈夫宽厚的手掌，一点一点的，将水银之下吞下。
赤红色的粘稠液体进入喉间，灼烧感立即出现，从未感受过这种痛苦的露易丝一下子攥紧了手，身体颤抖着，强忍着没有痛呼出声，青黑的血管在它体表浮现，犹如蠕动的小蛇，迅速变红。
“啊！！！”
血管变红的瞬间，露易丝感觉腹中陡然剧痛，好似有什么东西撕裂了一般，痛楚窜入头顶，它尖叫一声，倒在了床榻上，捂着肚子，汗水丝丝浮现。
经验丰富的中年医生阿加塔，一眼就看出了露易丝临盆的迹象，神情陡然变得严肃，沉声说道：“让她平躺下来，快！”
杰兰立刻抱住不断挣扎的露易丝，尽量保持姿势不动，阿加塔掀起露易丝的裙摆，看到这一幕，马维扭头朝着门外走去，说：“走吧，让他们自己处理。”
“嗯。”
爱德华转身跟了上去，临出门前，马维还不忘叮嘱杰兰，要它每隔一段时间就给露易丝服用37毫升的水银之血，确保药效稳定。
夜空中满是繁星，温室门外，血族成员们聚集在一起，紧张等待着结果，屋内不时传出露易丝的惨叫，每叫一声，血族们就会捏一把汗。
院落里，马维背负双手，眺望头顶的星空，突然说道：“我感觉你对我有所隐瞒。”
“隐瞒什么？”爱德华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有关露易丝和杰兰的事情。”
“我跟它们的故事，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我说的是露易丝肚子里的婴儿。”
马维收回眺望星空的目光，看向站在阴影中的爱德华，声音冰冷的说：“身为血族之主，你知道的信息远比我多，你那本血族秘典上，难道没有记录有关血族后代的事情吗？”
“……”
“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杰兰和露易丝呢？”
爱德华低头沉思许久，忽然说：“我没有针对它们。”
“没有？”
“确实没有。”爱德华说：“露易丝肚子里的婴儿，从一开始就是个死婴，我第一次见到它时就发现了。”
马维眼皮跳了一下，面色凝重了起来：“所以你……”
“把杰兰和露易丝变成血族，里面确实有我的私心，但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杰兰对我很友善，它真的很善良，我不想让它伤心，所以才借助七鳃鳗的事情发作。”爱德华声音平静道：“七鳃鳗是我的眷属，我和它们一齐抵达了罗斯莱尔港，又怎会不知道它们被人类大肆捕捉的事情呢？”
“我原本是想屠戮罗斯莱尔港的人类的，可就在我动手的瞬间，杰兰向我伸出了援助，我明明想杀掉它，可它却误以为我是溺水者，甚至为了救我而松开了捕捞七鳃鳗的渔网……”
爱德华咧嘴笑了笑：“正因为它的善良，才使我萌生了接触人类的念头，我一直很好奇，曾经被血族奴役的人类，究竟为何能推翻血族的统治呢？”
“如果你是为了帮助杰兰，又为何要把它也变成血族？”马维问道。
“严格意义上讲，我并不是为了帮助杰兰，只是在报答它，那时的我，一心一意的认为血族是比人类更高等的存在，把它变成血族，难道不是一种恩赐吗？”爱德华摇了摇头：“后来我才发现自己错了，杰兰并不想成为血族，血族也不比人类高等，有思想的种族都有自己的特性……可我不能承认自己的过错，我是血族之主，有些错误，我可以改正，但我不能承认。”
犯了错却不能承认，是为了维护统治者的威望与尊严，是一种较为常见的状况，在这一点上，马维理解爱德华，可对于它不顾杰兰的想法，就强迫杰兰变成血族的行为……
马维是不认可的，但这件事杰兰和爱德华早就谈过，双方和解，已经过去了，没什么好提的。
真正让马维意外的是，露易丝腹中的婴儿，竟然是个死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