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学的菜头
女人不再询问男人的名字，而是随便在登记表上填了个陌生姓名。
拿到钥匙，男人拉着女儿，提起煤油灯，走上吱呀作响的楼梯，一直来到三楼，打开了一间楼梯靠左的客房。
与楼下大厅一样，客房干净整洁，一面朝南的大窗户，一张小圆桌，两张单人床，红条纹格子被单上散发出太阳的温暖气息，就连窗沿缝隙中都是一尘不染。
跟莱文说的一样……不过他是怎么知道这里有特殊服务的呢……这小子真不老实……
一边想着，男人一边把煤油灯和黑色手提箱放到小圆桌上，关上门，脱掉厚呢子大衣、圆顶礼帽……
女孩蹬掉小皮鞋，跳上床，抱起枕头说：“爸爸，这床好软呀！”
男人笑了笑，并没有急于休息，而是从门口开始敲打墙壁，一步一敲，直到走完整个房间才放松了下来。
没有夹层……莱文挑的旅馆果然安全……
咚咚！
房门被人轻轻敲响，男人抽出藏在大衣深兜的转轮手枪，出声询问道：“谁？”
“梅丽莎！送热水的！”外面传来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楼下柜台的接待员。
男人敞开大门，看了看女人的身后，确定只有她一人后，悄悄收起抵住门扉的手枪，侧身放她进来。
“先生您可真有眼光，我们旅馆是托博尔斯克最干净的！床单都是一天一换呢！”
名叫梅丽莎的女人把一盆热水和一壶茶放到桌上，微笑着说：“有什么其他需要尽管找我好了，今晚我值班。”
“多谢。”
女人离开后，男人反锁房门，将转轮手枪藏到枕头下，然后走到窗前，关上了通风的窗户。
“爸爸，你干嘛这么小心呀？”
“科瓦廖夫他们还没来，咱们是单独行动，当然要小心一点了。”
男人眺望楼下路过的行人、马车，皎洁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不是别人，正是马维。
前几天他们从车里雅宾斯克回到了秋明城，只待了一晚，就马不停蹄的赶来托博尔斯克，这一次，马维没有让迪诺随行，为了不暴露行踪，他带着尤妮亚先行一步来到托博尔斯克，科瓦廖夫、鲁索夫他们和丹尼尔要晚一天才能到来。
莱文和胖橘也接到了消息，用不了几天，他们就会乘坐火车抵达托博尔斯克，与马维等人汇合。
托博尔斯克是秩序学派的所在地，在不清楚对方实力、底细的前提下，小心一点总没错，毕竟从莱文汇报的情况来看……
秩序学派，与幸福神教不一样，他们拥有大量忠诚的信徒，完全没有濒临崩溃的迹象。
此刻距离神明降临已经过去了四个多月，谁也不知道秩序学派有没有衍生出什么稀奇古怪的魔法，要知道……
当初，秩序学派也曾找到卡捷琳娜，想要支持她呢。
“早点洗漱休息吧，明天还有事情要忙。”
“嗯！”
翌日清晨，太阳刚刚升起马维便睁开了眼睛，尤妮亚还在熟睡，马维没有叫醒她，用冷水洗了把脸，穿上厚呢子大衣，戴上圆顶礼帽，拿起钥匙走出了房间。
楼下大厅，梅丽莎趴在柜台后睡的正香，外面的街道上已经陆陆续续出现了上班的工人，马维在旅馆旁边的露天咖啡厅坐下，要了一杯咖啡、一份酸奶油煎饼配鸡蛋，又买了一份刚刚送到的报纸，一边喝咖啡，一边打量启明街附近的情况。
“嘿，你听说了没，明天中央公园那边有冬日庆典呢！黑天鹅舞团也会来！”
“什么？你确定？”
“嘘！小道消息，千万别走漏了风声，否则明天去的人太多，咱们就抢不到好位置了！”
两名文员打扮的男人一边享用早餐，一边交头接耳，他们的谈话声虽然很小，但还是被坐在近处的马维全部收入耳底。
他们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再次压低了声音，这下马维听不清了，不过……
“我怎么听说黑天鹅舞团不会来？”马维突然放下报纸，对坐在旁边的两个男人说：“你消息是不是出错了？”
“不可能！我叔叔他是黑天鹅舞团的工作人员，他肯定不会骗我的！”脸上长着雀斑男人信誓旦旦的说道。
“呵……”马维冷笑道：“我还认识黑天鹅舞团的老板呢，就是那位挺着大肚子，喜欢戴高礼帽的胖子，他最近生病了，肯定不会来的。”
“你胡说！黑天鹅舞团的老板明明是斯塔利男爵！他是个瘦子好不好？”
谎话被人揭穿，马维一点尴尬的表情也没有，反而眼睛一亮，搬起凳子坐到了雀斑男人旁边，语气崇拜的说：“难道你真认识黑天鹅舞团的人？失敬失敬……”
“哼，那还有假？对了，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可别到处宣传，我还想跟美丽的金娜小姐度过美好一晚呢！听说跟她共度良宵的男人，都能得到一根黑色羽毛，第二天就会发一笔横财！”
“真的假的？”坐在旁边的男人不淡定了：“你别瞎吹啊！我听说金娜小姐从来不跟男人接触呢！”
“你那是被人骗了，如果金娜小姐是个交际花，粉丝们肯定会伤心的！”雀斑男人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我叔叔告诉我，每次演出结束，金娜小姐就会物色一位优秀帅气的男子，邀请他进入花礼车，直到第二天才出来……你们俩用这种眼神看我干嘛？真的！骗人烂屁股！”
马维和旁边的男人对视一眼，换了个话题：“你们听没听说过秩序学派？我想去参加他们举办的研讨会，不知道行不行……”
“那种从外地来的学术研究组织有什么意思？参加研讨会不如多看两场黑天鹅舞团的表演！不过……”雀斑男子小眼瞄了瞄四周，神神秘秘的说：“秩序学派新请来的导师米舍尔松，就曾经获得过金娜小姐的青睐！他之前是个不学无术的老流氓，混了个导师的名头，天天打女学生的注意，后来不知走了哪门子狗屎运，竟然跟金娜小姐过了一晚上，后来没两天，就升为教授了，真是让人羡慕啊……”
眼睛徐徐眯起，马维问道：“你说秩序学派聘请的导师米舍尔松是因为跟金娜小姐有关系才晋升的教授？”
“没错！金娜小姐就是一只能带来好运的黑天鹅啊！谁不爱呢？”
“哦，你要这么说，那我对她倒是有点兴趣了……”
第111章 秩序法则
没过多久，两位文员打扮的男人就吃完了早餐，结账后匆匆朝着政府办公处走去，经过刚才的交谈，马维得知他们是为托博尔斯克地方政府工作的办事员，也是最底层的办公文员，每月薪资只有8卢布60戈比，不算富裕，也不算特别贫穷。
马维并没有急着离开，太阳徐徐升起，他坐在露天咖啡厅设立的座位上晒着阳光，服务生收走了托盘，给他重新倒了一杯热咖啡，看起来就像休假日无所事事的中产阶级。
虽然看起来无所事事，但马维并没有摸鱼，他假装看报纸，实则暗中观察启明街的情况，距离他下榻的55号旅馆斜前方就是秩序学派举办学术研讨会的小教堂，那里大门紧闭，没有人进出。
托博尔斯克不是一座小城市，只比秋明城小一点，作为西西伯利亚地区的军事、行政及交通中心，这里不仅有铁路还有河港，轻工类加工厂也有很多，常驻居民十几万，在难民涌入后，人口数量更是激增到了三十万上下。
真理教会还没有涉足这座城市，来到这里的难民只能接受智慧神教与当地政府的联合救济，每天半磅面包一碗燕麦粥，跟生活在秋明城的难民差距极大。
马维心里清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没有真理教会的威胁，托博尔斯克当地政府当然是能省则省，同时，智慧神教还会趁机给倾听弥撒的人们发放圣餐，拉拢人心……
启明街附近看不到多少难民，估计都跑去托尔街听弥撒领圣餐了。
“先生，有兴趣了解一下秩序学派吗？”
在咖啡厅坐了将近一上午的马维成功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一名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女生拿着一叠传单走了过来，给马维递上传单的同时，还送上了一份小礼品——一枚银色的铁徽章，上面刻着一座小天平。
“只要佩戴这枚秩序徽章，就能免费参加下午3点开始的学术研讨会呢！”女生灿烂微笑：“如果先生您没什么事情的话，请务必来参加我们的研讨会！”
“免费？”马维眉梢一挑，试探性的问道：“你们不会变相兜售什么物品吧，很多表面免费的东西，其实背后都要支付昂贵的代价……”
“当然不会了！请您放心，佩戴徽章参加研讨会确实是不收取任何费用的！我们更不会向您兜售奇怪的东西，只想宣传秩序。”
“哦……你们学派的宗旨是什么？”
马维询问起了秩序学派的教义核心。
“混乱与秩序的运行法则。”女生脱口而出，看样子不是第一次回答类似的问题了：“无论什么样的时代，都需要秩序作为规范行为的准则，就比如王国实施的法律、社会的运行方式，它们都属于秩序法则，如果没有秩序，世界不就陷入混乱了吗？”
“听起来有些道理……”马维点了点头。
见马维有了兴趣，女生连忙乘胜追击：“秩序法则还有很多种分类，经过我们的研究，发现这世界上存在各种各样的人，通过对社会和秩序的态度，可以将他们分为守序、中立、混乱三大类，又通过道德标准，分出善良、中立、邪恶……这是对人性的彻底解读，每一个人都能找到与自己性格对应的分类，我们在秩序天平的引导下不断前进，只要掌握秩序，就能让自己走向成功！”
女生越说越激动，脸颊涨红，眼中充满火热的疯狂，到最后她甚至直接拉起马维的手掌，大声说道：“先生您想获得成功吗？加入秩序学派，就能获得成功！金钱、美人、权力唾手可得！”
马维抽出手掌，淡淡的说：“加入你们就能获得成功？如果真是这样，你为何要在这里发传单呢？”
女生怔了一下，旋即说道：“先生，凡事都要有循序渐进的过程，成功也是一样，加入我们会得到必定成功的结果，而不是省略通往成功的过程……”
不简单啊……
马维眼睛虚眯，面前发传单的女生能说出这番话，说明秩序学派的核心宗旨是经过完善的，洗脑也进行的非常彻底……
这让马维对她们越来越感兴趣了，一个拥有独立教义、核心宗旨的组织，其背后定有高人。
上一次，萨琳娜说幸福教会是被人为创造出来的，它们这些小教会生来就是食物，等待命运注定之人的到来……
这件事，让马维意识到这些小教会的背后，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操控一切，想查清真相，就得顺藤摸瓜，找出真正的幕后黑手。
如果能接触秩序学派的创立者，说不定会有所发现……
“你们信奉的是秩序，还是代表秩序的祂呢？”马维询问道。
“秩序是被创立的，任何法则都不例外，就好比看似自然的野兽本能，观其本质，也不过是天性使然罢了，而创造天性的，是伟大的祂。”女生微笑着说：“如果先生您想继续了解的话，就来参加下午的研讨会吧，我叫库尔莎，期待您的光临，记得佩戴徽章，能省掉门票钱呢……”
微微欠身，女生点着轻快的步伐，朝着下一位目标走去，在冬日的街道上，不断分发着传单。
马维默默注视着她，品尝着有些发冷的咖啡，半晌后，他喝掉最后一滴苦涩的液体，掏出几枚硬币放到桌上，起身走进旅馆。
值夜班的梅丽莎已经离开了，柜台后换成了一位有些年纪的老妇人，对方的脸上布满褶皱，深壑的法令纹下，松弛的皮肤耷拉在嘴角两旁，正在闭目休憩，脑袋一点一点的，仿佛睡着了一般。
马维没有打扰她，放轻脚步，朝着楼梯走去。
“别被她们蛊惑了。”
就在马维踏上楼梯的刹那，身后响起了低沉沙哑的声音，老妇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浑浊好似蒙了一层白雾的眼眸看向窗外的街道，那里……库尔莎正在给一位路过的工人讲述秩序的法则。
“三个月来，我见过太多向你这样的人，走进了那座小教堂……”老妇人自顾自的说道：“那是一座吃人的魔窟，从里面出来的人都像那位小姑娘一样变了，她们利欲熏心，为了所谓的秩序不惜一切代价，人不该是这样……我听梅丽莎说你有一个女儿，作为父亲，你要给自己的女儿做出榜样，教导她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嗯，多谢您的教诲。”
“还有，如果你要去参加研讨会，记得来我这儿买一把凳子，他们教堂座位不够，去晚了就得站着。”
“……”
搞半天是为了推销凳子？
不……或许真的是个聪明人吧……
摇摇头，马维继续踏上楼梯，他已经决定参加下午3点开始的研讨会了，不管老妇人说什么，他都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
回到房间，马维发现尤妮亚已经醒了，她趴在窗台上，对着一只虎斑猫‘喵喵’直叫，她‘喵’一声，虎斑猫也‘喵’一声，看起来像是在进行某种古老的意识交流。
“呀！爸爸你回来啦！”
听到开门声，尤妮亚离开跳下窗台，小跑奔来：“爸爸你干什么去了？”
“去楼下吃早餐收集情报了。”
“哼！”尤妮亚小嘴一瘪：“原来爸爸你是偷吃好东西去了……”
“这不是想到你了吗？”马维戳了下她的脑门：“中午想吃什么？楼下好像有一家撒丁餐馆，咱们中午去那里吃？”
“嗯！这还差不多！”
“你刚才干嘛呢？”马维看了眼空荡荡的窗台，虎斑猫已经消失了。
“练习自创的语言呀！尤妮亚之前跟小黑计划了好长时间，好不容易才搞出了一点眉头……”尤妮亚沾沾自喜的说：“这样就不用背九九乘法表啦！”
该背的还是要背，不会算数怎么行……
心中嘀咕一句，马维没有直接打击尤妮亚的创作热情，而是问道：“你能跟猫猫正常沟通吗？”
“唔……好像可以。”
“好像？”
“就是就是……我问它今天吃了什么，它告诉我最近想找女朋友，我问它有喜欢的猫猫了吗，它又跟我说玉米最好吃……”
这不是答非所问吗？
很明显，你俩交流沟通的方式有问题啊！
表面上是猫猫使用的语言，实际上……
猫猫自己也听不懂你在说啥。
就跟意大利面不能搅拌四十二号混凝土一样。
“慢慢来吧，语言是一门深奥的学科，有些人连ABCD都认不全呢，创造语言就更困难了。”
“迟早会成功的！在成功之前，我绝对不背九九乘法！以作为我奋发向上不屈不挠的动力！”尤妮亚一脸坚定的说：“而且尤妮亚最近感觉自己的知识储备有些匮乏，需要补充更多的蛋糕和小点心！创造更多的蛋糕文字！”
“好好好，撒丁王国有一道非常美味的甜点，叫提拉米苏，中午给你点一大块怎么样？”
“好呀好呀！”
牵着跃跃欲试，心情好到极点的尤妮亚，马维走出旅馆，忽然，在街尾的巷口，看到了几道熟悉的身影。
第112章 诡异雾气
安静的餐厅内，侍者将一盘淋满酱汁的小羊排放到马维面前，并给这位不喝酒的奇怪客人倒了一杯柠檬苏打水。
尤妮亚坐在对面，拿着刀叉笨拙的切着羊排，深蓝色的眼睛不时瞥向旁边。